昆仑墟的夜色总带着几分肃穆。墨渊的书房里,烛火明明灭灭,映着案上摊开的古籍,也映着他沉凝的眉眼。
玄银推门而入时,正见墨渊指尖捻着一枚玉简,神色凝重。他脚步放轻,将刚从崖洞采来的凝神草放在案角——这草能宁神静气,对连日操劳的修士最是有益。
“还没歇着?”玄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墨渊抬眸,放下玉简,眼底的疲惫一闪而过:“有些事,得提前盘算。”他指了指对面的座椅,“坐。”
玄银依言坐下,目光扫过案上的玉简,上面刻着的上古符文隐隐散发着不安的气息。他认出那是监测三界异动的“天衍符”,寻常时候只会平稳发光,这般躁动,显然是有大事要发生。
“出了什么事?”
“天衍符示警,西方魔界有异动。”墨渊声音低沉,“我派去的弟子传回消息,魔族似乎在加固幽冥血海的结界,还在暗中收集上古神器的残片,恐怕……要有动作了。”
玄银眸色微沉。幽冥血海是魔族本源之地,上古时巫妖大战后便被封印,如今魔族异动,显然是不安于现状。
“他们想破封?”
“不好说。”墨渊摇头,“魔族新任魔尊性子诡谲,行事毫无章法。更让人在意的是,他们收集的神器残片,多与‘时空’有关。”
“时空?”玄银指尖微动。他自身便因时空之力穿梭而来,对这二字格外敏感。
“是。”墨渊点头,“比如当年少昊帝用来稳定四海时区的‘定坤镜’残片,还有女娲娘娘补天时,用来牵引星辰轨迹的‘星轨石’碎块……这些东西单独看来无用,凑在一起,却可能撼动三界的时空法则。”
玄银沉默。时空法则是三界根基,一旦被撼动,后果不堪设想。别说寻常生灵,就是他们这些上古神祇,恐怕也要受波及。
“你打算如何应对?”
“昆仑墟已加强戒备,我也传讯给东华和折颜,让他们多留意魔族动向。”墨渊顿了顿,目光落在玄银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只是,此事牵扯到时空法则,我总觉得,或许与你有些关联。”
玄银抬眸,对上他了然的视线。墨渊与他相识百万年,虽不知他能穿梭时空的秘密,却也隐约察觉到他与寻常神祇不同。
“我虽能感知时空之力,却与魔族无关。”玄银坦然道,“他们这般折腾,不过是徒劳。时空法则岂是轻易能撼动的?”
“但愿如此。”墨渊叹了口气,语气却并未完全放松,“只是……我担心司音。”
提到司音,玄银想起那个咋咋呼呼的小狐狸,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她怎么了?”
“司音的身份特殊,她是狐帝幺女,身上还带着青丘的气运。”墨渊语气凝重,“更重要的是,她体内有我当年为护她,封印的一丝元神之力。魔族若知晓此事,定会视她为眼中钉,甚至可能用她来要挟昆仑墟。”
玄银明白了。司音不仅是青丘的小殿下,更是墨渊放在心尖上的弟子,她的安危,牵扯着昆仑墟与青丘两方势力。魔族若想闹事,拿司音开刀,无疑是最阴狠的法子。
“你想让我照看她?”玄银问道。
“是。”墨渊没有隐瞒,“我知你不喜麻烦,可如今昆仑墟离不开我,折颜性子跳脱难当大任,白真虽可靠,却毕竟修为尚浅……纵观四海八荒,能护司音周全,又能让我放心的,唯有你。”
他语气诚恳,带着上古挚友才有的信任:“我不是让你为她赴汤蹈火,只是在她遇到无法应对的危险时,帮衬一把。待此事平息,墨渊欠你一份情。”
玄银看着他。墨渊一生骄傲,从未轻易求人,如今为了一个弟子,竟说出“欠情”的话,可见司音在他心中的分量。
他想起初见时,司音被黑衣人围攻,虽狼狈却不肯示弱的模样;想起她偷偷给玄银塞青丘的果子,笑得一脸狡黠的样子。那小狐狸虽莽撞,却也纯粹,像极了上古时那些未经世事的生灵。
“不必说欠。”玄银缓缓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照看着她。”
墨渊眼中闪过一丝释然,拱手道:“多谢。”
“但我有条件。”玄银补充道,“我不会时刻盯着她,她该历的劫,该受的罚,一样都不能少。修行之路,本就没有捷径,护得一时,护不了一世。”
“这是自然。”墨渊笑道,“我教弟子,从不是要养在温室里。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两人又说了些关于魔族的事,墨渊将已知的魔族势力分布和上古神器残片的下落一一告知玄银,以防不测。玄银静静听着,偶尔插言,提出的建议总能切中要害,让墨渊频频点头。
夜色渐深,烛火燃了大半。玄银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墨渊忽然开口:
“玄银。”
玄银回头。
“白真那孩子,性子纯良,对你是真心敬重。”墨渊语气温和了些,“你若有闲暇,多与他走动走动也好。这三界虽大,能说上话的老友,却越来越少了。”
玄银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墨渊不仅是托付司音之事,更是在劝他敞开心扉。这位昆仑墟之主,看似沉稳寡言,心思却比谁都细腻。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崖洞时,山风带着凉意。玄银坐在青石上,望着天边的星辰,想起墨渊的话,也想起白真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
他确实很久没有“说上话”的人了。上古时的朋友,或坐化,或沉睡,或像东华那样独来独往,唯有折颜和墨渊,还能偶尔聚聚。可折颜太过跳脱,墨渊又肩负重任,唯有白真,像一道恰到好处的光,不刺眼,却能照亮他沉寂的世界。
至于司音……玄银指尖拂过崖边的青草。照看她,或许也不全是为了墨渊的面子。
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玄银抬眸,见白真提着一盏灯笼,踏着月色走来。灯笼的光晕在他周身散开,暖黄的光映着他白衣胜雪的身影,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前辈还没睡?”白真走近,将手里的食盒递过来,“母君让厨房做了些莲子羹,说安神,我给你送些来。”
玄银看着他被夜露打湿的发梢,像沾了星光的碎银。他接过食盒,打开,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
“刚从墨渊那里回来。”玄银道。
“墨渊上神找您有事?”白真好奇地问。
玄银舀了一勺莲子羹,入口是温润的甜:“嗯,说了些魔族的事。他还嘱托我,照看司音几分。”
白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魔族又要闹事了?”
“还不确定。”玄银淡淡道,“不过,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白真点点头,随即笑道:“有前辈照看小五,我便放心了。她要是敢不听话,前辈尽管罚,不用给我和父王面子。”
玄银看了他一眼,见他说得认真,不像客套,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我自有分寸。”
两人并肩坐在崖边,灯笼放在一旁,光晕笼罩着他们。远处昆仑墟的灯火星星点点,天边的星辰明亮璀璨,山风里带着莲子羹的甜香,竟让人忘了方才的凝重。
玄银忽然觉得,墨渊的嘱托,或许并非只是麻烦。至少此刻,身边有温润的人,眼前有璀璨的景,这漫长的岁月,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