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程屹在警局门口被一个外卖小哥拦住了。
“程屹先生吗？您的早餐。”小哥递过来一个纸袋，还温热。
程屹皱眉：“我没订早餐。”
“是一位林先生订的，指定这个时间送到。”小哥看了眼订单，“备注写着：‘程警官，记得吃早饭，别空腹工作。——林焰’”
周围几个上班的同事投来好奇的目光。程屹接过纸袋，道了声谢，快步走进大楼。
在办公室里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份三明治、一个水煮蛋，还有一小盒水果。三明治用锡纸仔细包着，标签上写着“全麦面包、鸡胸肉、蔬菜”，健康得无可挑剔。水果盒里是切好的苹果和橙子，摆成了花朵的形状。
程屹盯着这份过于用心的早餐，手机适时地震动了。
“早餐收到了吗？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按健身餐的标准配了。”林焰的信息紧随其后。
程屹回复：“收到了。以后不用这样。”
“为什么？你肯定经常不吃早饭。”后面跟着一个撇嘴的表情，“上次在咖啡馆，你说胃不好，那就是饮食不规律的后果。”
程屹怔了怔。他确实在咖啡馆随口提过一句胃不舒服，没想到林焰记到现在。
“我自己会注意。”他打字。
“但你不会。”林焰回复得很快，“警察都这样，工作起来什么都忘了。所以需要有人提醒。”
这话说得太理所当然，程屹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他放下手机，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味道意外地好，鸡肉鲜嫩，蔬菜爽脆，酱料调得恰到好处。
“好吃吗？”信息又来了。
程屹看着屏幕，手指悬停片刻，最终还是诚实回答：“好吃。谢谢。”
“不客气。明天想吃什么？”
“不用了。”程屹立刻回复，“这样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朋友之间互相关心，很正常。”林焰发来一个无辜的表情。
程屹揉了揉眉心。这种被步步紧逼的感觉既陌生又令人无措。林焰像一团温和但执着的火焰，一点点侵蚀他习惯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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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程屹带队去物流园区排查。老猫一伙的线索在这里中断，但程屹有种直觉，他们没走远。
园区很大，仓库林立，货车进出频繁。程屹和队员分头走访，记录每辆可疑车辆的牌照。天气闷热，汗水浸透了制服衬衫。
下午三点，程屹的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照片——林焰发来一张刺青设计图，线条流畅的黑猫盘踞在荆棘丛中，眼睛用红色点缀，栩栩如生。
“刚设计的，灵感来自老猫。”文字说明。
程屹盯着那张图。黑猫的神态和姿势都捕捉得很准，连脖子后方的细节都描绘出来了——那是上次监控里模糊的图案，但林焰画得如此清晰，显然对原图非常熟悉。
“你见过老猫的纹身？”程屹直接问。
“见过一次，很久以前。记忆深刻，因为纹得不好，线条都糊了。”林焰回复，“刚才突然想起来，就画了下来。对你有用吗？”
有用，太有用了。这张图可以发给线人辨认，可以作为特征描述录入系统。程屹保存图片：“有用。谢谢。”
“能帮到你就好。你那边很热吧？注意补水。”
程屹看了眼自己汗湿的衣领，又看了眼手机。这家伙，是有千里眼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猜的。这个时间，你如果不在办公室，就是在查案。今天气温32度，肯定很热。”后面跟着一个扇风的emoji。
程屹不自觉地松了松领口。他走到园区便利店，买了瓶水，然后拍了张照片发给林焰：
“喝了。”
几乎是立刻，回复就来了：“冰水对胃不好，下次买常温的。”
程屹盯着这句话，忽然笑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笑容有多久没出现在脸上了。
“知道了。”他回复，然后收起手机，继续工作。但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柔软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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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收队时，程屹在警车边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林焰斜靠在一辆黑色摩托车旁，手里提着一个纸袋。他换下了工装背心，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工装裤，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耳钉在光线下闪闪发亮。
几个年轻警员已经好奇地看了过去。程屹皱眉，快步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他压低声音。
“路过。”林焰说得轻巧，递过纸袋，“绿豆汤，解暑的。我熬多了，顺便给你带一份。”
程屹没接：“我在工作。”
“现在不是下班了吗？”林焰歪头看他，“还是说，程警官要一直工作到深夜？”
这话带着明显的调侃。程屹能感觉到背后同事的目光，如芒在背。
“林焰...”
“拿着吧。”林焰直接把纸袋塞进他手里，“熬了三个小时，不喝就浪费了。”
纸袋温热，透过牛皮纸传来温度。程屹看着林焰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着某种狡黠的光——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程屹无法在同事面前拒绝。
“谢谢。”程屹最终说，声音有些僵硬。
“不客气。”林焰笑容灿烂，“那我先走了，程警官慢慢喝。”
他跨上摩托车，戴上头盔前，回头看了程屹一眼。头盔的挡风玻璃反射着夕阳，程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几秒。
摩托车轰鸣着离开。程屹提着纸袋站在原地，直到小陈凑过来。
“队长，那是...纹身店的老板？”小陈小心翼翼地问。
“嗯。”程屹转身走向警车，“一个线人。”
这个解释很官方，但小陈的表情明显写着“不信”。程屹不再多说，坐进车里，打开了纸袋。
里面是一个保温杯，杯盖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慢慢喝，小心烫。——林”
字迹工整，和他画设计图时一样认真。程屹拧开杯盖，绿豆的清香扑面而来，汤色清澈，绿豆煮得恰到好处，还加了少许冰糖。
他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确实解乏。
手机震动，林焰发来信息：“到家了。绿豆汤喝了吗？”
程屹看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回复：“在喝。很好。”
“那就好。明天降温，记得加件外套。”
程屹盯着这条信息，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又删除，最终还是问：“你为什么做这些？”
这一次，林焰没有秒回。
程屹等了几分钟，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手机才震动起来。
“因为想对你好。”
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任何修饰，却直击心脏。
程屹看着这六个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翻腾。他三十岁的人生里，听过很多话——赞美、感谢、批评、指责，但很少有人这么直接地说“想对你好”。
“我不需要特殊对待。”他回复。
“我知道。但我需要。”林焰的信息紧随其后，“我需要一个理由，让我早上醒来时有所期待。现在这个理由，是对你好。”
程屹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他应该说什么？警告他保持距离？感谢他的好意？还是装作没看见？
最终，他什么都没回。
但那个保温杯，他带回了家，洗干净，放在了厨房的架子上。第二天早上，他出门前犹豫了一下，真的多加了一件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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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晚上，程屹加班到九点。整理完最后一份报告，他关掉电脑，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手机屏幕亮起，林焰的信息：“还在加班？”
程屹看了眼时间：“刚结束。”
“吃饭了吗？”
“还没有。”
几乎立刻，林焰的电话打了过来。程屹接通，对面传来轻松的声音：“来我店里吧，我煮了面，一个人吃不完。”
“太晚了。”
“才九点，哪里晚？”林焰说，“而且你肯定又准备随便对付一口。程哥，胃病不是小事。”
“林焰...”
“就当是还我人情。”林焰打断他，“上次你陪我吃饭，这次我请你吃面。公平交易。”
程屹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窗外城市的灯光璀璨。他应该回家，应该保持距离，应该...
“地址发我。”他听到自己说。
“不用发，你知道地址。”林焰笑了，“二十分钟，我等你。”
电话挂断。程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拿起外套，走出了办公室。
夜晚的东街比白天安静，只有几家店还亮着灯。“墨焰刺青”的招牌在夜色中格外醒目，火焰形状的霓虹灯像在燃烧。
程屹推门进去时，风铃声清脆。店内只开了几盏小灯，光线温暖。工作台被临时改造成了餐桌，上面摆着两碗面，热气腾腾。
林焰从后面的小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两双筷子：“准时。坐吧。”
他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灰色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比平时柔软。程屹注意到，他脚上穿着毛茸茸的拖鞋，上面有卡通猫的图案。
这种反差让程屹愣了一下。
“怎么了？”林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拖鞋，笑了，“朋友送的，说是能驱散我身上的‘生人勿近’气场。幼稚吧？”
“有点。”程屹坐下，看着面前的面。是简单的葱油拌面，但配菜丰富——煎蛋、青菜、几片火腿，还撒了芝麻。
“尝尝看。”林焰期待地看着他。
程屹夹起一筷子。面条劲道，葱油香浓，确实很好吃。
“怎么样？”
“很好。”程屹诚实地回答，“你手艺不错。”
林焰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我从小就学着自己做饭。那时候觉得，能喂饱自己是最基本的能力。”
程屹想起他说过家人不在了，心中微微一紧。他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吃面。
店里放着轻柔的爵士乐，两人在温暖的灯光下相对而坐，像相识多年的老友。这种氛围太舒适，舒适到程屹几乎忘记了他们之间复杂的身份关系。
“程哥，”林焰忽然开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程屹抬眼：“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你的线人，也不是你要调查的店铺老板，只是一个普通人。”林焰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你会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这个问题比之前的任何试探都要直接。程屹看着林焰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狡黠和玩味，只剩下纯粹的询问。
“你现在就是我的朋友。”程屹说。
“真的？”
“嗯。”
林焰笑了，那笑容干净而明亮：“那就好。”
吃完面，林焰主动收拾碗筷。程屹要帮忙，被他推开了：“你是客人，坐着就好。”
程屹站在工作台边，目光扫过墙上的设计图。那些狰狞的鬼面、怒放的莲花、缠绕的荆棘，每一幅都充满力量。但在角落，有一张很小的草图——一只睡着的小猫，蜷成一团，线条温柔。
“这也是你画的？”程屹指着那张图问。
林焰从厨房探头看了一眼：“嗯。那天店门口来了一只流浪猫，在我脚边睡着了，就随手画了下来。”
“和你其他的作品风格不一样。”
“风格是给客人看的。”林焰擦着手走出来，“自己喜欢的，不需要风格。”
这话里有深意。程屹看着他：“那你最喜欢哪一幅？”
林焰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储物间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推开门：“进来吧，给你看一幅没给别人看过的。”
程屹跟着他走进储物间。林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扁平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本厚重的皮质封面素描本。
他翻到某一页，递给程屹。
那是一幅炭笔画。一个少年的背影，站在雨中的街角，仰头看着天空。画面压抑而孤独，但少年的背脊挺直，像在对抗整个世界的重量。
“这是...”
“十六岁的我。”林焰轻声说，“那天雨很大，我无处可去，就站在街角看雨。后来回想起来，觉得那个瞬间很重要——我决定，无论多难，都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出个样子。”
程屹看着那幅画，又看向林焰。眼前的年轻人笑容温和，耳钉在灯光下闪烁，但那双眼睛深处，藏着画中少年同样的倔强。
“你做到了。”程屹说。
“还在做。”林焰合上素描本，“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其实很像。”
“哪里像？”
“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这个世界的不公。”林焰直视程屹的眼睛，“你是用法律和警徽，我是用纹身针和墨水。但本质上，我们都想留下点什么，改变点什么。”
这个见解让程屹震撼。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自己的工作，更未想过会和纹身师有这样的共鸣。
“程哥，”林焰向前走了一步，距离很近，“如果我告诉你，我可能知道老猫现在躲在哪里，你会相信我吗？”
程屹警觉起来：“你知道？”
“只是猜测。”林焰说，“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带你去看。”
“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直到刚才，我还不确定你是否真的把我当朋友。”林焰的声音很轻，“警察和线人之间是利益关系，但朋友之间...是信任。”
程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欺骗，只有坦诚和一丝紧张。
“我相信你。”程屹说，“但不是因为我们是朋友，而是因为你的信息一直准确。”
林焰笑了，有些苦涩：“还是这么公私分明啊，程哥。”
“这是原则。”
“我知道。”林焰退后一步，拉开距离，“明天晚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但你要答应我，如果我的猜测错了，不要对我失望。”
“我不会。”
“那就好。”林焰转身，开始整理木盒，“时间不早了，程哥该回去了。”
离开时，程屹站在店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林焰站在工作台边，背对着他，背影在灯光下显得单薄。
“林焰。”程屹叫了一声。
林焰回头。
“谢谢你的面。”程屹说，“还有...谢谢你信任我。”
林焰的眼睛亮了一下：“不客气。路上小心。”
走出店铺，夜风微凉。程屹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引擎。
他想起林焰说“想对你好”时的认真，想起那碗热腾腾的面，想起素描本里十六岁少年的背影，还有那句“我们其实很像”。
燎原的星火已经燃起，而他发现，自己并不想扑灭它。
手机震动，林焰的信息：“到家告诉我。”
程屹看着这条信息，最终回复：“好。你也是。”
发送。
然后他靠在座椅上，看着“墨焰刺青”的招牌在夜色中明明灭灭。火焰在燃烧，而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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