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裹着香樟叶的碎影,扑在林晚星汗津津的额角。
林晚星捏着刚买的炭笔,指尖还沾着纸胶带的黏腻,本想抄近路回教室,却被篮球场的喧闹勾住了脚步。
篮球撞击地面的“咚咚”声像是敲在心跳上,林晚星扒着铁丝网的栏杆,目光不自觉地被场中央那个穿黑色球衣的身影勾了去。
是江屿川。
江屿川的球衣号码是七号,领口被汗水濡湿了一大片,贴在劲瘦的锁骨上。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垂下来遮着一点眼尾,却丝毫不影响他运球时的凌厉。
江屿川手腕轻轻一翻,篮球就像黏在掌心似的,躲过对面两个男生的拦截,脚步轻快地晃到篮下,起跳的瞬间,阳光顺着他挺直的脊背滑下去,勾勒出少年清瘦却结实的轮廓。
“哐当”一声,篮球应声入网。
场边爆发出一阵哄笑和叫好,林晚星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赶紧缩回脑袋,假装在看手里的炭笔,耳根却不受控地烧了起来。
林晚星其实不是第一次看见江屿川打球,只是从前都是远远瞥一眼就走,从没像今天这样,看得这般真切。
“小迷糊,看够了没?”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林晚星一跳,她猛地转过身,撞进一双带着戏谑的桃花眼里。
男生穿着和江屿川同款的球衣,号码是九号,手里转着一瓶矿泉水,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是陆泽,江屿川的发小,也是班里出了名的嘴贫。
林晚星的脸更红了,捏着炭笔的手指蜷了蜷,结结巴巴地辩解。
“我、我只是路过……”
“路过?”
陆泽挑着眉,朝篮球场努了努嘴。
“那你眼睛都黏在江屿川身上了,要不要我喊他过来,让你看个够?”
“别!”
林晚星急得摆手,炭笔差点掉在地上。
“你别乱说……”
林晚星的声音不大,却还是被场边的江屿川听见了。
江屿川刚接过队友递来的水,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江屿川朝这边看过来,目光落在林晚星身上时,那双总是覆着一层冷意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陆泽,别欺负人。”
江屿川的声音隔着铁丝网飘过来,算不上温和,却成功让陆泽闭了嘴。
陆泽冲林晚星挤了挤眼,转身跑回球场,嗓门亮得全场都能听见。
“江屿川,有人专门来看你打球呢!”
江屿川没理陆泽,只是将空水瓶精准扔进垃圾桶,转身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林晚星,又飞快地移开。
像是怕被人发现。
江屿川走到场边的长椅旁,拿起搭在上面的白色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再次朝林晚星的方向瞥了一眼,却没说一个字,径直朝操场外走去。
林晚星望着江屿川的背影融进香樟阴影里,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挠过,痒意漫到心口,又空落落的。
刚才球场上那个鲜活的江屿川,和美术课上冷着脸的他,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林晚星想起上周美术课上,自己把颜料泼在他白衬衫上时,他那副冷到结冰的模样,再对比刚才他打球时的鲜活,竟觉得像是两个人。
“他就是这样,对谁都冷冰冰的。”
身后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林晚星回头,看见是同班的女生凑在一起说话。
“不过打球是真的帅,可惜太高冷了,谁都近不了身。”
“我上周放学看到他在便利店打工呢,穿着蓝色工服……难怪他总不参加班级聚餐,原来是没时间。”
“真的假的?那他成绩还能考年级第一,也太厉害了吧……”
女生们的议论声断断续续飘进耳朵里,林晚星捏着炭笔的手紧了紧。
林晚星想起那天在便利店看到江屿川穿着蓝色工服,站在收银台后低头扫码的样子,指尖敲键盘的动作很快,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在找零的时候,对一个哭闹的小朋友递了颗糖。
原来江屿川的冷漠背后,藏着这样的事。
林晚星忽然觉得,那天自己泼了他一身颜料,他却只是冷着脸让她“下次小心点”,已经是格外的宽容了。
林晚星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炭笔,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要不要画一张他打球的速写?
就当是……道歉的礼物?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
江屿川那么冷淡的人,肯定不会收的,说不定还会觉得她多事。
林晚星叹了口气,转身往教室走,刚走两步,却看见江屿川的身影出现在教学楼的拐角处。
江屿川靠着墙壁站着,外套袖子被风撩到小臂,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露出来。
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的旧痕。
林晚星的脚步顿住,心里忽然一动。
林晚星鬼使神差地掏出速写本,指尖捏着炭笔,趁着江屿川没注意,飞快地勾勒他的背影。
被风吹起的衣角,挺直的脊背,还有那道藏着故事的疤痕。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很轻,林晚星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林晚星不敢画得太细致,只勾勒出江屿川靠着墙的轮廓,生怕被他发现。
画到一半,江屿川突然转过身。
林晚星吓得手一抖,炭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林晚星赶紧合上速写本,塞进书包里,假装低头系鞋带,余光却看见江屿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停留了三秒,然后转身走进了教学楼。
直到江屿川的身影彻底消失,林晚星才直起身子,拍了拍胸口,发现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林晚星翻开速写本,看着那幅画砸了的速写,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原来冷冰冰的江屿川,也会有这样放松的时刻。
原来江屿川的背影,藏着那么多她看不懂的故事。
林晚星抱着速写本,脚步轻快地往教室走。
风里的香樟味好像更甜了些,林晚星忽然觉得,那个篮球场上闪闪发光的少年,和那个被泼了颜料还冷着脸说“下次小心”的江屿川,好像也没那么让人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