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擦过高二(3)班的窗沿,留下沙沙的轻响。
林晚星盯着摊在桌上的物理试卷,眉头拧成了个小小的川字,笔尖在草稿纸上划了又划,最终只留下几团黑乎乎的墨迹。
下课铃刚响,周围立刻炸开了热闹的喧哗,苏瑶扒着林晚星的胳膊晃了晃。
“晚星,去小卖部不?我请你吃草莓味的冰棒。”
林晚星头也没抬,手指戳着试卷上的平抛运动大题,声音蔫蔫的。
“不去了,这道题我算第三遍了,还是错。”
苏瑶凑过来看了眼,撇撇嘴。
“物理就是天书,咱文科脑袋搞不懂这些玩意儿。要不你问问……”
苏瑶的话音顿了顿,眼神往前面的座位瞟了瞟。
“问问江屿川?他可是年级第一的理科学神。”
林晚星的笔尖猛地一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个小圆点。
想起美术课上那被颜料泼脏的白衬衫,想起江屿川当时冷得像冰的眼神,林晚星连忙摇头。
“算了吧,他肯定懒得理我。”
苏瑶还想说什么,却被门口喊她的陆泽叫走了。
教室瞬间安静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个埋头刷题的同学。
林晚星叹了口气,把试卷往旁边推了推,又拿出美术本开始涂涂画画。
画纸上,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侧影渐渐成型,眉眼清冷,正是江屿川。
林晚星笔尖顿了顿,飞快地勾勒出少年紧抿的唇角,又怕被人看见,慌忙用课本压住画纸的一角,耳朵尖悄悄红了。
林晚星画得入神,没留意前排江屿川收拾书包的轻响,直到桌椅挪动的细微动静传来,才猛然回神。
手忙脚乱间,物理试卷和错题本哗啦啦掉在了地上。
“啊……”
林晚星低呼一声,连忙蹲下去捡,手指刚触到试卷,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捡起了最上面那本写满红叉的错题本。
是江屿川。
林晚星的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胸腔,连指尖都跟着发烫。
江屿川的手指修长,指腹带着薄茧,翻了翻那本密密麻麻的错题本,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谢谢。”
林晚星小声说着,伸手想去接。
江屿川却没立刻松手,只是目光扫过那道被林晚星画满记号的平抛运动题,沉默了几秒,才把错题本递还给她,转身往门口走。
林晚星抱着错题本,看着江屿川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心里又酸又涩。
林晚星就知道,江屿川连多一句话都懒得跟自己说。
林晚星重新坐回座位,盯着那道题又发起了呆。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试卷的空白处,像是在嘲笑她的笨拙。
就在林晚星准备放弃,拿出语文笔记来背课文时,桌角突然被人轻轻敲了敲。
林晚星抬头,竟看到江屿川又站在了她的座位旁。
林晚星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
江屿川刚走到楼梯口,想起林晚星错题本上反复涂改的痕迹,那道题的陷阱不止一处,怕她再栽进去,终究还是折了回来。
江屿川没说话,只是把一支黑色的签字笔放在林晚星的草稿纸上,然后弯腰,拿起她的笔,在那道平抛运动题的旁边开始写解题步骤。
江屿川的字迹很工整,一笔一划透着利落,像是他本人的性格。
林晚星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屿川的手,连他手腕上因用力而凸起的青筋都看得清清楚楚。
风从窗户钻进来,拂动江屿川额前的碎发,有几缕垂下来,遮了他的眉眼。
林晚星能闻到江屿川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着阳光的气息,和美术课上那股颜料味截然不同,却同样让她的心跳失了节奏。
写完最后一步答案,他指尖点了点草稿纸的错误处,声音冷冽简洁,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初速度错了。重力加速度按题目给的9.8算。”
话音落,江屿川把笔放回林晚星手里,又看了眼她那本错题本,才转身离开。
这次,江屿川没有再回头。
林晚星看着草稿纸上清晰的解题步骤,又翻到错题本上,发现江屿川竟在她之前写错的步骤旁,用红笔轻轻标注了错误原因,甚至连公式的变形技巧都写了出来。
林晚星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原来江屿川不是冷漠,只是不擅长表达吗?
上课铃响了,苏瑶哼着歌回来,看到林晚星盯着草稿纸傻笑,凑过来一看,眼睛立刻瞪圆了。
“哇,这解题步骤是江屿川写的?他居然帮你讲题了?”
林晚星赶紧把草稿纸捂起来,脸颊发烫。
“也不算讲题啦,就是写了步骤而已。”
“那也很稀奇了!”
苏瑶凑得更近,语气里满是八卦。
“江屿川从来不给别人讲题的,连陆泽问他,他都只说‘自己想’。晚星,你说他是不是对你……”
“别乱说。”
林晚星打断苏瑶,却忍不住又看了眼前排的座位。
江屿川正低头看着数学书,侧脸的线条依旧清冷,仿佛刚才那个弯腰为她写解题步骤的人,只是她的错觉。
可草稿纸上的字迹还清晰着,错题本上的红笔标注还温热着。
林晚星捏着笔,重新看向那道物理题,这一次,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公式和步骤,竟变得清晰起来。
林晚星按照江屿川写的步骤重新演算,一步步算下来,最终得出的答案和标准答案分毫不差。
林晚星看着那个正确的数字,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原来被人帮一把的感觉,是这么好。
林晚星偷偷从书包里拿出一张便签纸,想写句谢谢递给他,可手指捏着笔,却迟迟落不下字。
写“谢谢”会不会太刻意?
写“麻烦你了”又会不会太生分?
纠结了半天,林晚星最终在便签纸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旁边还画了一支画笔和一个篮球。
画笔是她的爱好,篮球是他的特长。
林晚星攥着便签纸,手心都出了汗,犹豫了足足十分钟,直到放学铃响,江屿川起身准备离开的前一秒,才鼓起勇气,像做贼似的把便签纸压在他的数学课本下,然后抱着自己的书,头也不抬地冲出了教室。
江屿川拿起书包时,目光扫过那张压在课本下的便签纸。
江屿川顿了顿,拿起便签纸看了一眼,然后折了折,放进了校服口袋里。
江屿川没有回头,只是脚步似乎比平时慢了半拍。
走廊尽头,江屿川掏出兜里的便签纸,指尖摩挲着纸页的边角,校门口的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露出口袋里便签纸的一小截边缘。
风里混着梧桐叶的清香,江屿川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又加快了速度。
便利店的夜班,还等着他。
母亲明天的透析费,还没凑够。
而教室里,林晚星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江屿川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夏蝉还在窗外不知疲倦地鸣着,九月的风带着温柔的暖意,林晚星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和以往的都不一样了。
或许那些看似冰冷的距离,只是一层薄薄的窗纸,只要轻轻一戳,就能看到背后藏着的温柔。
林晚星拿出美术本,在那个少年侧影的旁边,添上了一个小小的笑脸,和便签纸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青春里的心动,就像这初秋的风,轻轻拂过,却又不敢停留。
而林晚星还不知道,这道理科题的解题步骤,只是她和江屿川故事里,最温柔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