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卷着操场边梧桐的碎叶,扑在高二(3)班的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林晚星捏着书包带,站在教室后门,目光像被粘住似的,落在第三组第四排的那个座位上。
那是江屿川的位置。
昨天美术课上的颜料还像一道烧红的烙印,烫在林晚星的心上。
林晚星撞翻调色盘时,钴蓝和鹅黄的颜料混着松节油的味道,溅在江屿川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上,像在素白的宣纸上晕开了凌乱的色块。
江屿川当时只是垂眼扫了眼衬衫,眉峰蹙了一下,没看她,也没说话,转身就走了,留下林晚星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个翻倒的调色盘,指尖都在发抖。
“发什么呆呢?”
苏瑶从后面拍了林晚星一下,把她往教室里推。
“老班说今天调座位,咱俩说不定还能坐一起。”
林晚星被推得踉跄了一下,视线还是没离开江屿川的座位。
江屿川还没来,桌角放着一本立起来的数学竞赛题,封面被磨出了毛边,是他的风格,干净又冷硬。
班主任抱着一摞花名册走进来,敲了敲讲台。
“新学期了,按上次月考成绩排座位,前后桌互相帮扶,尤其是理科差的同学,多向同桌和前桌请教。”
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
林晚星的理科成绩在班里垫了底,尤其是数学,上次月考只考了五十六分,而江屿川是年级第一,数理化从来都是满分。
果然,班主任念到林晚星的名字时,顿了顿。
“林晚星,坐到第三组第五排,江屿川后面。”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哄笑,有人窃窃私语。
“这下好了,差生跟学霸当前后桌,不怕被嫌弃啊?”
“听说昨天她把颜料泼到江屿川身上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林晚星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耳根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
林晚星攥着衣角,慢吞吞地走到那个座位旁,把书包塞进桌洞时,手指都在打颤。
林晚星不敢抬头,生怕看到江屿川进来时的眼神。
苏瑶被分到了林晚星旁边的座位,坐下后立刻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别理那些人,江屿川人看着冷,其实不坏的,上次我数学题不会,他路过时瞥了一眼,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个解题思路就走了。”
林晚星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苏瑶是苏瑶,她是她。
昨天她把人家的衬衫毁了,江屿川没找她赔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对她有好脸色。
上课铃响的前一分钟,江屿川走进了教室。
江屿川换了件浅灰色的短袖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手腕。
头发好像刚洗过,带着点洗发水的薄荷味,掠过林晚星身边时,那股清冽的味道飘进她的鼻子里,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江屿川走到座位上,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轻缓,却像在林晚星心上敲了一下。
林晚星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课本,眼角的余光能看到江屿川的后背,挺直的,像一棵孤直的白杨树。
林晚星想跟江屿川道歉。
昨天慌里慌张的,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说出口。
林晚星攥着笔,在草稿纸上写了又擦,擦了又写,最后只写出了歪歪扭扭的“对不起”三个字,墨迹晕开,像一团化不开的愧疚。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函数,林晚星听得云里雾里,笔尖在错题本上画着圈,越画越烦躁。
林晚星偷偷抬眼,看向前方的江屿川,他正低头做笔记,手指握着黑色水笔,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要不,趁江屿川写字的间隙,把那张道歉的纸条递过去?
林晚星把纸条叠成小方块,捏在手里,手心出了汗,把纸都濡湿了。
林晚星胳膊往前伸了伸,指尖快要碰到他的后背,又猛地缩了回来。
万一他不理自己怎么办?
万一他觉得自己很烦人怎么办?
昨天江屿川那副冷淡的样子,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林晚星所有的勇气。
就在林晚星犹豫不决的时候,江屿川突然转了一下身。
林晚星像被烫到似的,立刻把纸条藏到课本下面,头埋得更低,假装在看题。
林晚星能感觉到江屿川的目光落在她的桌面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听到他说:
“你的笔掉了。”
他的声音很低,像初秋的风,带着点凉意,却又清透。
林晚星抬头,看到自己的黑色水笔滚到了江屿川的脚边。
林晚星连忙弯腰去捡,手指碰到笔杆的瞬间,也碰到了江屿川的指尖。
江屿川的指尖很凉,像刚摸过冰块,和林晚星温热的手指相触时,两人都顿了一下。
江屿川先收回了手,转回身去,继续听老师讲课,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一场错觉。
林晚星握着笔,指尖还残留着那一点凉意,心跳却快得像要撞出胸腔。
林晚星看着江屿川的后背,心里的歉意更浓了,那张皱巴巴的道歉纸条,被她攥成了一团湿纸。
数学课下课,江屿川起身走出了教室,应该是去洗手间。
林晚星终于鼓起勇气,把纸条从课本里抽出来,想趁江屿川不在,偷偷放在他的桌洞里。
林晚星刚站起来,就看到苏瑶冲她挤眼睛。
“快去快去,不然没机会了。”
林晚星咬了咬唇,走到江屿川的座位旁,掀开桌洞的瞬间,却愣住了。
桌洞里放着一件洗干净的衬衫,正是昨天被她泼了颜料的那件。
衬衫被叠得整整齐齐,领口处还能看到淡淡的钴蓝印子,显然是洗过了,却没能完全洗掉。
旁边放着一小瓶去渍剂,瓶身贴着一张便利店的购物小票,油墨还没干,下面压着一张便利贴,字迹是江屿川的,清隽有力。
“颜料渍用这个能洗掉,下次小心点。”
林晚星的鼻尖微微发酸,眼眶有点热,她赶紧低下头,把那瓶去渍剂抱在怀里,指腹划过冰凉的瓶身,心里像被温糖水浸过,软乎乎的,又带着点说不清的酸涩。
江屿川回来的时候,看到林晚星站在自己的座位旁,手里抱着那瓶去渍剂,愣了一下。
林晚星抬头看江屿川,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夏夜的星星。
“江屿川,对不起,昨天的事……还有,谢谢你。”
这是她第一次完整地叫江屿川的名字,声音软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真诚。
江屿川的目光落在林晚星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开,淡淡地说:
“没事。”
江屿川拉开椅子坐下,从桌洞里拿出英语书,翻到新的一页,翻书的动作顿了半秒,书页划过的声音慢了一拍。
林晚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那瓶去渍剂放在桌角,看着江屿川的后背,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窗外的夏风又吹了进来,卷着梧桐叶的香气,这一次,好像不那么燥热了。
林晚星想,或许这个夏天,会和以前不一样。
林晚星拿出数学错题本,对着那道解不开的函数题,第一次没有感到烦躁。
林晚星咬着笔杆,偷偷看了眼前面的江屿川,心里默默想。
下次,一定要鼓起勇气,问江屿川这道题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