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盛夏的暑气都揉碎了,一股脑儿灌进高二(3)班的窗户里。
美术课是下午的最后一节,阳光斜斜地淌进来,落在课桌上的调色盘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林晚星趴在桌子上,鼻尖蹭着画纸边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板上的半成品。
那是林晚星偷偷临摹的校园一角,篮球场的篮板在画纸上泛着淡淡的灰,像是蒙了一层薄纱。
林晚星的手指攥着画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笔尖顿了顿,画纸上少年的轮廓被她描了又描,连自己都没察觉,嘴角悄悄弯了一下。
这是林晚星这周第三次在美术课上画这个场景了,只因为那天路过篮球场时,偶然瞥见的那个身影。
白衬衫被风掀起一角,少年抬手投篮的动作利落干脆,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后来林晚星才知道,那个少年是隔壁班的江屿川,是全校都有名的学霸,也是篮球队的队长。
“晚星,发什么呆呢?陈老师说要收作业了!”
同桌的声音猛地把林晚星的思绪拽回来,她手一抖,画笔重重地磕在调色盘上,溅起的颜料星子落了满手。
“啊……”
林晚星低呼一声,慌忙去扶歪歪斜斜倒在桌角的颜料盒,偏偏这时候,教室后门传来陈老师的声音。
“江屿川,帮我把画室的画架搬过来,下节课美术生要用。”
脚步声由远及近,林晚星太慌了,转身的动作又急又猛,手肘“哐当”一声撞翻了颜料盒。
五颜六色的颜料混合着松节油,像是一条条乱窜的小蛇,顺着桌沿往下淌,不偏不倚地泼在了来人的白衬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只有颜料顺着桌沿流淌的“滴答”声,格外刺耳。
林晚星僵在原地,抬头望去。
少年站在林晚星的课桌旁,身形挺拔,白衬衫的下摆被染出一大片斑驳的色块,像一幅被打翻的抽象画。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眉峰微蹙,一双眼睛漆黑深邃,正冷冷地看着她。
是江屿川。
林晚星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从耳根到脖颈,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林晚星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色块在白衬衫上晕染得越来越大。
“对、对不起……”
过了好久,林晚星才憋出这三个字,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
林晚星手忙脚乱地想去帮江屿川擦,又想起自己手上全是颜料,只能慌乱地缩回手,指尖绞着衣角,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江同学,实在抱歉,是我没看好学生。”
陈老师连忙走过来,脸上满是歉意。
“晚星,还不快拿纸巾来!”
林晚星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翻出纸巾,递到江屿川面前,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对不起,我……我赔给你吧,多少钱都可以。”
话一出口,林晚星就慌了。
她的存钱罐里,只有攒了三个月的五十块稿费,连一件普通白衬衫都买不起。
声音里的哽咽更重了,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林晚星硬是憋了回去,只是鼻尖红得厉害。
江屿川接过纸巾,却没有擦,只是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颜料管。
指尖触到冰凉的颜料管,江屿川想起母亲病床边的缴费单,眉峰又压了压。
江屿川没有多余的钱买新衬衫。
“不用。”
良久,江屿川才开口,声音清冷,像夏天里的一杯冰水。
江屿川站起身,把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目光扫过那片斑驳的色块,又落回林晚星通红的脸上。
“下次小心点。”
说完这句话,江屿川没再看林晚星一眼,转身就走。
白衬衫上的色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刻在了林晚星的心上。
周围同学的目光黏在林晚星背上,像沾了水的贴纸,撕不掉又硌得慌。
林晚星瘫坐在椅子上,抬手抹脸时,不小心蹭上颜料,活像只窘迫的小花猫。
“晚星,你没事吧?”
同桌凑过来,小声安慰林晚星。
林晚星摇摇头,没说话。
林晚星知道自己不是怕被责怪,是怕那份小心翼翼的心动,刚冒出头,就被自己亲手掐灭了。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林晚星看着那片被颜料染脏的地板,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涩又难受。
林晚星不知道的是,教室外的走廊尽头,江屿川停下了脚步。
江屿川低头看了看自己衬衫上的色块,五颜六色的,像打翻了的彩虹糖。
指尖摩挲着颜料印,江屿川沉默了几秒,转身时,脚步顿了顿,却终究没回头。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医院发来的信息,提醒他明天带母亲去复查。
江屿川的目光沉了沉,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白衬衫上的色块,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
而教室里的林晚星,还在为那一场猝不及防的相遇,红着眼眶,心脏乱跳。
这个夏天,好像因为这一场颜料泼洒的意外,变得格外漫长,又格外让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