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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万心之潮

心海法师

第三章·万心之潮

接下来的三天,林泉生活在一种微妙的平衡边缘。

白日的别院是寂静的。陈伯除了辰时、酉时准时出现在二楼楼梯口放下餐食,其余时间几乎隐形。老人似乎有自己固定的活动路径:清晨打扫前庭,上午在厢房里处理些什么——林泉曾从三楼窗户瞥见他在院中晾晒草药,那些植株在晨光中散发出熟悉的干燥气息;午后则总坐在一楼那张长桌旁,就着窗光阅读一本厚重得离谱的大书,书页翻动的声音缓慢而规律。

林泉尝试过搭话。

“陈伯,”第二天送早餐时他主动开口,“这些书……我能看二楼的那些吗?”

老人抬头看他一眼,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可以。”停顿片刻,又补充,“别弄乱顺序。有些卷轴很脆弱。”

“您在这里守院多久了?”

“二十年。”陈伯合上手中的书——林泉瞥见封面是《朔月城地脉勘测总录·第七修订版》,“前任守院人去世后,宗老会派我来的。”

“前任也是因为……”

“因为脉象特殊?”陈伯替他说完,脸上皱纹动了动,像是极淡的笑,又不像,“不,墨星尘法师是自愿在此观星的。我是说,他的继任者。”

林泉等待下文,但老人已经起身,跛着脚走向厢房,谈话就此终结。

这种寡言让林泉意识到,陈伯并非简单的看守。老人身上有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如同古木年轮般的沉静,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每当林泉在三楼走动时,即使脚步很轻,楼下也会传来轻微的、仿佛无意识的咳嗽声,提醒着监视的存在。

但真正的挑战不在白日,而在夜晚。

当暮色降临,朔月城千家万户点亮灯火,那种无形的“潮汐”便如期而至。

第一夜林泉几乎没睡。他尝试用父亲教的“分拣”法应对,但涌来的心绪太庞杂、太汹涌。尤其在子时前后,似乎是一天中人们情绪波动最剧烈的时刻:醉汉的狂笑与哭嚎,夫妻的争执,孩童的夜啼,病患的呻吟……所有这些并非以清晰的语言传来,而是直接撞击在他的意识上,像有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灵魂。

凌晨时分,他蜷缩在墙角,浑身被冷汗浸透,手指深深抠进掌心的白色石子。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产生幻觉——仿佛自己的意识正在融化,要融入那片无边无际的心绪海洋,消失其中。

天快亮时,潮水平息。林泉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板上,透过水晶天窗看见东方泛起鱼肚白。晨光初现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整座城市的“情绪底色”发生了微妙变化:焦虑与躁动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平静,以及少数早起者开始新一天的、微弱的期待。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这不是诅咒,而是一种全新的感知维度。只是他还没有学会如何与之共存。

第二天,他改变了策略。

白天他强迫自己不再试图“抵抗”那些隐约的感知,而是尝试“观察”。就像父亲教他辨识混合草药时那样:先感受整体气味,再分辨其中每一种成分。

他坐在三楼的观星仪旁,闭上眼睛,将注意力投向脚下的城市。

起初仍是混沌的嗡鸣。但当他静下心来,慢慢能分辨出一些规律:东城区的“情绪场”相对平稳,那里多是学者和低级法师的居所,心绪中常夹杂着思考时的专注感;南城集市区域则波动剧烈,买卖双方的算计、争执、成交时的喜悦,像沸腾的油锅;西城平民区弥漫着更沉重的生计压力,但也有关怀和温暖;北城宗老会一带……那里有种奇特的“空白”,仿佛被某种法术屏蔽了。

他还发现,距离越近的个体,感知越清晰。比如院中晾晒草药的陈伯,那心绪如同深潭,表面平静无波,深处却有暗流——那是某种警惕,还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悲伤?

第三天黄昏,林泉开始尝试主动“调节”。

他不再被动承受所有涌来的心绪,而是尝试在意识中建立“滤网”。就像用不同密度的筛子过滤药渣:先将最强烈的、暴戾的情绪阻隔在外,再逐步接纳那些温和的波动。这需要极高的专注力,几次尝试失败后,他找到了一个技巧——以呼吸为锚点。

吸气时,想象自己在心绪海洋中“下潜”,接纳那些涌来的波动;呼气时,将不需要的杂念“排出”。一呼一吸间,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这个方法在子夜潮汐最猛烈时依然捉襟见肘,但至少让他没有被彻底淹没。

---

第四天午后,林泉决定探索二楼的藏书。

楼梯吱呀作响。二楼比记忆中更拥挤,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皮革和灰尘混合的气味。午后的阳光透过狭长窗户,在书架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光带,尘埃在光束中缓慢舞动。

他沿着环形走道慢慢走动,指尖拂过那些陈旧的书脊。书名五花八门:《星象与地脉共振假说》《北方永冻山脉矿物图谱》《古精灵符文考·残卷》《元素周期律动观测记录·星辉四十二年至五十年》……显然,这里收藏的大多是历代观星士和学者留下的专业笔记,以及一些因为过时或冷门而被主流档案馆淘汰的卷宗。

在一个靠墙角的最不起眼的书架底层,林泉发现了一摞没有封面的手稿。

手稿用粗糙的麻绳捆着,纸张泛黄发脆,边缘有虫蛀的痕迹。他小心地解开绳结,最上面一页是空白,翻到第二页,几行潦草的古体字映入眼帘:

“……观测日志第七百四十三日。天狼星偏移持续,与地脉波动周期吻合度达九成。然近日心海潮涌异常,每至朔月之夜,城中冲突事件增三成。二者关联?需更多数据……”

心海。

又是这个词。

林泉心跳加快,盘腿坐在书架旁的地板上,就着窗光继续翻阅。

这份手稿似乎是某位观星士的私人日志,没有署名,日期也跳跃不定。记录的内容远不止星象观测:有对城中突发事件的时间记录(某年某月某日,南城铁匠铺学徒发狂伤人;某年某夜,三名巡逻卫兵同时产生幻觉),有对天气异常的描述,更多的是对“心海潮汐”与这些现象关联性的推测。

“……潮汐峰值时,魔力媒介(如水银、星尘粉)的活跃度增两倍。传统理论认为魔力只与星象、地脉相关,但吾疑心海为第三变量……”

“……尝试以宁神草药配方抑制潮汐感知,效微。非感官层面干扰,似直接作用于灵识层面……”

“……今日探访西城老妪,其孙于潮汐夜梦游坠井。老妪言,当夜曾闻‘万人在耳边细语’。民间早有传闻,然宗老会从未正视……”

林泉一页页翻看,呼吸逐渐急促。

这些碎片化的记录拼凑出一个惊人的事实:至少在过去几十年里,不止一人察觉到了“心海”的存在,并且怀疑它影响着现实世界。但所有这些记录都停留在私人笔记层面,从未进入正统魔法学的视野。

为什么?

他翻到手稿最后几页。字迹在这里变得极其潦草,甚至有些狂乱:

“……错了。全都错了。灵脉非天赋,乃枷锁。初代贤者留下的不是恩赐,是封印……”

“……他们知道。宗老会历代大宗老都知道。所有高阶法师都知道。心海不可控,故筑墙以隔之。灵脉即是墙……”

“……昨夜潮汐,见幻象:银色海洋,万物归一。那是归宿?还是终结?我该告诉谁?谁能信……”

字迹到此中断。后面几页被粗暴地撕掉了,只留下残破的纸边。

林泉坐在原地,手稿摊在膝上,窗外的光线不知何时已经偏斜。

灵脉是枷锁?是封印?

初代贤者筑墙隔绝心海?

这些疯狂的语句在他脑中回响,与他自身的体验产生了可怕的共鸣。如果灵脉真的是人为设计的“安全管道”,那“空寂之脉”意味着什么?管道彻底封闭?还是……根本没有安装管道?

他想起启灵典仪上测灵石的死寂。想起墨玄大宗老灵识探查时的凝重表情。

想起耳中永恒的潮声。

楼下传来脚步声。陈伯。

林泉迅速将手稿按原样捆好,塞回书架底层,起身时因为蹲坐太久眼前发黑,扶住书架才站稳。

当他走下楼梯时,陈伯正将晚餐托盘放在二楼楼梯口。老人抬头看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找到了想看的书?”陈伯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随便翻了翻。”林泉尽量让语气平静,“有些星象记录很有意思。”

陈伯点点头,没再追问,转身下楼。但走到一半时,他忽然停住,没有回头,说了一句:

“墨星尘法师晚年,常说自己能听见‘星辰的私语’。”老人顿了顿,“宗老会认为那是长期独居导致的心智紊乱,在他的档案里加了‘疑似癔症’的备注。”

林泉僵在原地。

“但他观测记录的星辰轨迹,至今仍是北境最精准的星表之一。”陈伯说完,脚步声继续向下,消失在楼梯拐角。

林泉站在昏暗的楼梯口,心跳如鼓。

---

那天夜里,朔月城下起了雨。

起初只是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水晶天窗,很快演变成一场滂沱夏雨。雷声在远山间滚动,闪电偶尔撕裂夜空,将塔楼内部照得惨白。

而心海潮汐,也在雷雨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

林泉盘腿坐在三楼地板中央,呼吸急促。往常的“潮汐”虽然庞杂,但至少有个大致规律:黄昏始,子夜盛,黎明息。可今夜,所有的心绪仿佛被这场雷雨搅乱了、煮沸了。

恐惧——无数人对雷电本能的恐惧,像冰冷的针刺。

焦虑——担心屋顶漏雨、货物被淋湿的生计焦虑。

还有更黑暗的……一些趁雨夜作案的窃贼心中的狠戾;某处宅邸内,一场正在酝酿的阴谋散发的毒蛇般的气息;甚至,在城墙某段阴暗处,一名绝望的卫兵正将刀锋抵在自己脖颈上的、那种黑洞般的死寂……

“不……”

林泉双手抱头,指甲几乎陷进头皮。父亲的“分拣法”完全失效,呼吸锚点也被冲垮。那些心绪不再是溪流,而是海啸。他感觉自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随时会被撕碎。

闪电再次亮起。

那一瞬间,他“看见”了。

不是用眼睛——是某种更深层的感知。在无数混杂的心绪洪流中,有十几道格外强烈的“光束”从城中各处升起,像灯塔般刺破黑暗。

其中最近的一道,来自别院一楼。

是陈伯。

老人的心绪此刻异常清晰:那是一种紧绷的、全神贯注的警惕,混合着某种……决意?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准备应对什么。

另外几道光束分布在城中:一道在宗老会高塔,沉静如渊;一道在南城某处宅邸,散发着冰冷的计算;还有几道分散在各处哨塔,是值守法师在雨夜中维持着警戒结界……

法师。

林泉突然明白:这些“光束”,是拥有灵脉的法师在主动运用魔力时,产生的心绪波动。他们的意识因为魔力的凝聚而变得更加“明亮”,更容易被感知。

而更多的、成千上万的普通人,他们的心绪则像朦胧的雾气,弥漫成一片背景海。

就在他即将被彻底淹没时——

一股全新的“潮汐”从北方涌来。

不是人类的心绪。更古老,更庞大,更……原始。

那是永冻山脉的脉搏:岩石在雨水中冷却收缩的细微呻吟,积雪融化渗入岩缝的缓慢流淌,古老冰川在雷声中震颤的回响。还有森林的呼吸:树木根系在湿润土壤中伸展的饥渴,夜行生物在巢穴中不安的骚动,被惊飞的鸟群划过夜空时的集体恐慌。

自然的心绪。

它没有人性的喜怒哀乐,只有最本能的存续与律动。冰冷,粗糙,却有一种压倒性的、令人敬畏的秩序感。

林泉本能地“抓住”了这股自然潮汐。

他将自己的意识贴附上去,像溺水者抱住浮木。人类心绪的狂暴海啸仍在冲击,但有了这个稳固的锚点,他终于没有被卷走。

他维持着这种状态,不知过了多久。

雨势渐小,雷声远去。心海潮汐也缓缓退去,恢复到平常夜晚的背景嗡鸣。

林泉瘫倒在地板上,浑身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从窗户缝隙渗进的雨水。他大口喘息,胸腔剧烈起伏。

窗外,雨停了。云层散开,露出雨后清澈的夜空。星辰重新显现,比往日更加明亮。

他挣扎着爬起,踉跄走到墙边,借着星光看向那些发光的星图。

指尖再次触摸到墨星尘留下的那行字:

“……天枢星光异常暗淡,然心海潮涌如沸。二者或有隐秘关联?”

林泉闭上眼睛。

他现在知道了。

不是“或有关联”。

是必然关联。

星象、地脉、心海——这三者是一体的。而灵脉,或许真的如那本手稿所说,是隔绝这完整真相的“墙”。

而他,林泉,一个被判定为“空寂之脉”的不祥之人,恰恰因为墙的缺失,看见了墙后的世界。

这究竟是诅咒……

还是钥匙?

楼下传来极轻微的动静。陈伯还没有睡。

林泉走到天窗前,仰望星空。

夜风中,他仿佛能听见遥远的、来自永冻山脉的古老律动,与脚下朔月城千万人的心跳,交织成一首无声的、永恒的歌。

他摊开手掌。

掌心里,那枚白色石子在星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父亲画的宁神草图样,此刻看起来不再只是一株草药。

它像一个符号。

一个关于平静、关于理解、关于在混乱中寻找秩序的……

古老承诺。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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