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离开了观景平台，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沈清瓷没有回头。直到那轻快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后，她才微微侧首，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入口处，停留了几秒。
夜空深远，星光稀疏。她抬起手，冰凉的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耳垂。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不属于夜风的、陌生的温度。
品牌活动那晚之后，有些东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如同静置的湖面被投入石子，涟漪无声扩散，搅动了原本清晰的边界。
林屿的生活依旧被密集的训练和逐渐增多的通告填满，但内在的驱动却悄然不同了。以前是抓住机会、不负期望的拼劲，如今却多了一层更隐秘、更灼热的核心——他想变得更好，好到足以让那道清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得更久一些。
他给“S姐姐”发的消息，内容渐渐不再局限于训练汇报。他会拍下练习室窗外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会分享路边看到的一只打盹的流浪猫，会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吃过这家店的甜品吗？听说很好吃。】仿佛通过这些琐碎的日常切片，能将她拉入自己的世界，哪怕只是想象中。
沈清瓷的回复依然寥寥，但林屿能从那些简短的【嗯】、【知道了】、【早点休息】里，品出不一样的滋味。她从未忽略过他的任何一条消息。这种沉默的关注，比任何热烈的回应都更让他心跳失序。
他开始更加注意自己的仪表。训练结束再累，也会仔细洗干净脸，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的弧度，思考哪种发型看起来更精神。他偷偷观察其他更成熟的男艺人如何待人接物，学习他们举止间那种游刃有余的风度，然后笨拙地融入自己青涩的壳里。他想，如果下次再见到姐姐，他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紧张得说不出话，他要更得体，更……值得她看一眼。
沈清瓷这边，周婧每日同步来的加密文件，内容也在悄然扩展。除了训练录像，偶尔会多出一些别的东西：林屿在某个小型商演后台，帮工作人员搬东西的照片；他蹲在路边，认真给那只流浪猫喂食的视频片段；甚至有一次，是一张他手机备忘录的截图（来源成谜），上面写着：“今天声乐老师说情感投入不够。要想象是唱给最重要的人听……我想象的是姐姐。会不会太冒犯了？”后面跟着一个自己画的小小的、纠结的哭脸。
沈清瓷看着那张截图，指尖在冰冷的平板边缘停留了许久。最后，她关掉了文件，没有对周婧提及，只是在那天深夜，处理完最后一份并购案后，罕见地主动给林屿发了一条消息。
S：【新歌练得如何？】
消息发送过去，几乎是秒回。
林屿：【姐姐！你还没休息？[萨摩耶惊喜.jpg]】
林屿：【新歌还在抠细节，副歌部分的情感爆发总觉得差一点……姐姐要听吗？我可以清唱一小段！】
没等沈清瓷回复，一条语音就发了过来。点开，是他压低了的声音，背景很安静，大概是宿舍或某个角落。他唱了几句，果然，技巧没问题，但那种需要倾注全部热烈情感的部分，显得有点干涩，像是在完成作业。
S：【想象不出来？】
林屿那边“正在输入”了很久。
林屿：【……嗯。有点难。姐姐……可以告诉我，你听歌的时候，希望听到什么样的感觉吗？】
这个问题越界了。从一个需要提点的后辈，转向了对私人喜好的探询。沈清瓷本该忽略，或者用一句“专业问题问老师”打发掉。但她看着那个小心翼翼的问题，眼前闪过他备忘录里那句“我想象的是姐姐”，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S：【真实。不必刻意煽情。】
她的回复依旧简短，却让屏幕那头的林屿眼睛骤然亮起。真实……不必刻意煽情。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心跳如擂鼓。这意味着，他可以不必去模仿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模板，他可以……投射自己真实的心绪吗？那些见到她时的慌张，想到她时的雀跃，和深夜独自练习时，混杂着仰望与渴慕的、滚烫又无处安放的心情？
这个认知让他既惶恐，又升起一股豁出去的勇气。
第二次线下见面，发生在一个工作场合。沈清瓷旗下另一家科技公司举办新品体验沙龙，邀请了一些年轻用户和KOL。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林屿作为“新兴青年偶像代表”也在受邀之列。
这次的场合比之前的品牌发布会轻松许多，更像一个大型的社交聚会。沈清瓷出现时，依然引来注目，但她今天穿得相对休闲，一件米白色的高领羊绒衫配黑色西裤，长发自然披散，少了些咄咄逼人的气势，多了几分清冷的书卷气。
她没有刻意靠近林屿，甚至没有朝他所在的方向多看。只是端着杯苏打水，偶尔与相识的人交谈几句，大部分时间独自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
林屿却能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精准地感知到她的方位。他努力融入周围的交谈，介绍产品体验，但注意力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清瘦的身影。他看到她微微蹙眉，似乎不喜欢太甜的点心；看到她与一位年长的工程师交谈时，神情专注，侧脸线条柔和了些；也看到她偶尔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他的心跳一直很快，掌心微微出汗。他想起她说的“真实”，想起自己偷偷练习了无数遍的、更从容的姿态。当主办方提议大家自由体验交流时，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沈清瓷的方向走了过去。
脚步停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没有再近。沈清瓷似乎察觉到了，微微侧首，目光落在他脸上，依旧是平静无波。
“沈……沈总。”林屿开口，声音比预想中平稳一些，只是耳根还是诚实地红了，“您好。又见面了。”
沈清瓷点了点头：“嗯。体验如何？”
“很新奇，功能很强大。”林屿回答，努力让话题停留在产品上，“尤其是那个沉浸式交互设计，我觉得未来应用场景会很多。”
“哦？”沈清瓷似乎有了一丝兴趣，“说说看。”
林屿精神一振，将自己之前做的功课和真实体验结合，说了几点看法。虽然见解谈不上多深刻，但角度新颖，能看出是认真思考过的。沈清瓷安静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
简单的交流，气氛却意外地平和。没有身份的悬殊带来的压迫感，也没有刻意的讨好或回避，就像两个偶尔对同一件事感兴趣的人，随意聊了几句。
直到有人过来找沈清瓷，他们的对话才中断。林屿适时地退开一步，礼貌地颔首。
沈清瓷离开前，脚步顿了顿，目光掠过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抿紧的嘴唇，和那双盛满了亮光的眼睛。
“说得不错。”她留下三个字，便转身离去。
仅仅三个字。林屿却觉得，比收到任何昂贵的礼物都更让他雀跃。她说“不错”，不是客套的“还行”，是“不错”。而且，她记住了他上次在观景平台唱歌音准的问题，这次是对他“说”的内容的评价。
一种被“看见”、被“认可”的满足感，混合着那股日益汹涌的、名为爱慕的情绪，在他胸腔里鼓胀发酵。
他开始更加贪婪地捕捉关于她的一切。从财经新闻的只言片语，到周婧偶尔陪同她出现在某些场合时流露的细节（他会反复观看那些模糊的路透或新闻图片），再到她偶尔在微信里透露的极简喜好（比如不喜欢甜腻，偏好冷色调）。他将这些碎片仔细收藏，拼凑出一个更加立体的“沈清瓷”，不再是遥不可及的“S姐姐”或“沈总”，而是一个有偏好、会疲惫、偶尔流露出极淡人情味的真实的人。
而这个人，正在一点点地，占据他全部的心神。
深夜，林屿结束一天行程，累得几乎散架，却还是强撑着精神，给沈清瓷发了一条很长的消息，分享今天沙龙上的见闻，以及自己对她旗下那家科技公司产品的一些更深入的设想。字里行间，是努力成长的痕迹，和想要与她分享世界的笨拙热切。
沈清瓷收到这条消息时，正在书房看一份棘手的海外市场分析报告。窗外夜色深浓。她点开那条长长的文字，逐字看完。
报告上的数字和风险曲线变得有些模糊，眼前仿佛浮现出林屿打下这些字时，那双因为想到她而格外明亮的眼睛，和那份急于展示自己“有用”、能与她产生些许共鸣的迫切。
这种被全心仰望、被细微关注、被小心翼翼靠近的感觉，对沈清瓷而言，陌生而奇异。它不带来压力，反而像一泓温度适宜的泉水，悄无声息地浸润着她常年理性紧绷的神经。
她没有回复那条长消息。但在退出微信前，她的手指在那个萨摩耶头像上停顿了片刻。
然后，她打开另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存放着周婧定期整理的、关于林屿更详细的背景资料和近况评估。她翻看着，目光最后停留在“心理评估摘要”一栏，上面写着：“动机明确，心性坚韧，情感表达直接且……趋向单一聚焦。目前看来，对目标（指沈清瓷）的仰慕与依赖，已超出常规偶像对支持者的范畴，带有明显的个人情感投射倾向。”
沈清瓷关掉文件，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
趋向单一聚焦……个人情感投射……
这些冷冰冰的分析词汇，对应着那个会为她一首歌唱到哽咽、一条消息反复斟酌、一个眼神就雀跃不已的鲜活男孩。
她知道那层窗户纸是什么。也知道，或许轻轻一碰，就会破。
但此刻，她忽然不想那么快就去碰破它。这种被温暖水流缓缓包围、却又隔着一层透明屏障的感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她拿起手机，最终只回了一句和之前那条长消息毫无关联的话。
S：【下周三晚上，空出来。】
没有解释，没有询问。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告知。
几秒后。
林屿：【好的姐姐！我一定空出来！[萨摩耶端正坐好.jpg]】
他甚至没有问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那种全然的信任和顺从，透过屏幕，扑面而来。
沈清瓷放下手机，重新看向那份海外市场报告。窗外的城市灯火在她眼底明明灭灭。
情感升温的轨迹，如同暗夜里悄然滋长的藤蔓，缠绕上理智的高墙。只差一层窗户纸的距离，是危险，也是……一种连她都未曾尝试过的、带着失控可能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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