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厚重丝绒，缓缓覆盖城市。沈清瓷办公室的灯光调成了适宜阅读的暖黄色，她面前的平板屏幕上，并非往日的财报或合同，而是“鲸落”直播平台的某个私人直播间链接。
链接是林屿半小时前发来的，附带着一个紧张兮兮的萨摩耶表情包：【姐姐，我准备好了……如果你有空的话。】
此刻，屏幕里没有华丽的布景和嘈杂的团队，只有一间略显空旷的练习室。镜子占满了一整面墙，反射出林屿独自一人的身影。他换了件干净的灰色运动背心，头发微湿，额头上绑着一条黑色吸汗带，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好看的眉骨。他似乎刚进行过一轮热身，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背心紧贴的布料下，年轻而富有生命力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姐姐……你能看到吗？”他凑近镜头，声音压低，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脸颊有些泛红，“我、我开了个私密直播，只有姐姐有链接。”
沈清瓷没开麦，只在对话框里打了个字：【嗯。】
林屿明显松了口气，笑容舒展了些，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尖。“那我开始了？跳得不好姐姐别笑我……”他转身背对镜头，面向镜子，深吸了一口气。
音乐响起，是一首节奏感极强的流行舞曲。林屿的身体随着节拍瞬间绷紧，又骤然释放。他跳的是一段融合了街舞元素的编舞，动作力度十足，卡点精准，与他平时在团体直播里那个腼腆背景板的形象判若两人。旋转，跳跃，wave，每一个动作都舒展到极致，充满了一种蓬勃的、未经完全雕琢的野性力量。汗水很快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凹陷处，灰色背心洇出深色的汗渍，紧紧贴附在随着动作不断绷紧又放松的背肌和腰腹上。
镜子里，他的眼神专注而明亮，摒弃了羞涩，只剩下对舞蹈本身的投入和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偶尔瞥向镜中镜头方向时，那眼神会瞬间软化一下，带上一点求表扬般的期待，很快又回到舞蹈的凌厉中。
沈清瓷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扶手。她看过很多专业舞者的表演，比这更精湛、更复杂的比比皆是。但此刻屏幕里这个男孩的舞，不一样。有一种笨拙的真诚和全然的投入，像一团燃烧自己来取暖的火，热度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尤其当他完成一个高难度的连续地面动作，喘息着抬头看向镜头，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额角，眼睛湿漉漉亮晶晶，像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般露出一个纯粹开心的笑容时——沈清瓷忽然觉得，那砸下去的真金白银，似乎也并不那么令人烦躁了。
至少，买来了此刻一点真实的、鲜活的愉悦。
舞蹈结束，林屿瘫坐在地板上，胸膛剧烈起伏，对着镜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扯过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姐姐……还行吗？我、我练了好久的……”
沈清瓷打字：【不错。】
简短的肯定，却让屏幕那边的男孩眼睛瞬间更亮了几分，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奖赏。
林屿：【谢谢姐姐！我会继续努力的！姐姐……】他犹豫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板缝，【队长他们……好像在找你。】
沈清瓷眉梢微挑：【找我？】
林屿：【嗯……今天下午，王总突然来了练习室，脸色很不好，把队长叫去办公室谈了快一个小时。回来之后，队长就一直阴沉着脸，还摔了东西……晚上直播前，他……他让我问问你，是不是在生气，还说……以前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请姐姐多包涵，他今晚直播……会好好表现的。】
沈清瓷看着这几行字，几乎能想象出顾辰那副不得不低头、却又满心不甘怨愤的扭曲模样。王振的动作倒是快。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用理他。】她回复，【你跳你的。】
林屿似乎有些不安：【姐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因为我的事，让队长他们……】
S：【与你无关。】
她的语气果断，截断了林屿的忐忑。想了想，又发了一句：【晚上直播，不用顾忌任何人。做你自己。】
林屿盯着那句话，看了好几秒，然后很用力地点了点头，对着镜头，眼睛亮得惊人：“嗯！我明白了，姐姐！”
晚上九点，STORM的团体直播准时开始。气氛明显有些诡异。
顾辰坐在往常的C位，妆容精致，衣服是最新款的潮牌，但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僵硬，眼神不时飘向在线列表，带着一种焦灼的寻觅。他的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和，甚至带着点刻意讨好的小心翼翼，主动cue流程，cue队友，努力营造活跃的气氛。
弹幕里他的粉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辰辰今天好温柔啊！”
“感觉辰辰在等什么人？”
“是不是在等S姐？S姐好几天没来了……”
“S姐是不是真的换人捧了？昨晚给林屿刷了好多！”
顾辰看到这些弹幕，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扬起一个更灿烂、却略显浮夸的笑容：“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很好。S姐姐可能最近忙吧……姐姐如果来了，想听什么歌？我随时都可以唱哦。”他的目光几乎黏在了在线列表上。
而在线列表里，那个熟悉的ID“S”，安静地挂着，没有任何动静，既没进入顾辰的单人视角，也没去林屿那边，就像个沉默的观察者。
林屿今晚坐在稍微靠近中间一点的位置，依然话不多，但状态松弛了许多。轮到他的part时，他唱了一首抒情歌，声音清亮温柔，带着一点点自然的颤音，情感投入。偶尔镜头扫过他，他能对着镜头自然地笑笑，虽然耳根还是会有点红，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手足无措。
顾辰几次试图把话题引到“S”身上，或明或暗地示好，甚至唱了一首他以为“S”会喜欢的、风格比较怀旧的歌，眼神全程试图与那个沉默的ID交流。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直播间里其他粉丝零零星星的礼物，和那个始终沉寂的“S”。
顾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挂不住，眼底的烦躁和隐隐的恐慌几乎要压不住。尤其是在林屿唱完歌，得到弹幕一波“好听”、“进步好大”的夸奖时，他嘴角那抹弧度彻底僵硬了。
就在这时，一场毫无预兆的、针对林屿的礼物风暴，再次降临。
不是“S”的ID。
而是一个全新的、等级为零的小号，ID是一串乱码。
【用户“asdfg123”赠送“STORM-林屿”宇宙之心×20】
【用户“asdfg123”赠送“STORM-林屿”浪漫星河×50】
特效再次霸屏。虽然总额不及“S”之前的豪掷，但以一个全新小号如此突兀地出现并精准砸向林屿，其意味不言而喻。
弹幕再次炸锅：
“又来？！”
“这又是哪位神秘土豪？”
“明显是冲着林屿来的啊！”
“是不是S姐的小号？”
“顾辰脸都绿了……”
镜头里，顾辰猛地攥紧了手里的麦克风，指节发白。他死死盯着林屿分屏里不断滚动的礼物公告，又看向那个陌生的小号ID，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眼神里混杂着难以置信、被羞辱的愤怒，以及一丝更深沉的、对失控局面的恐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而林屿，再次被这突如其来的“偏爱”弄得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连连鞠躬道谢，语气真诚又慌乱：“谢谢……谢谢这位……asdfg……老师？真的非常感谢！我……”
他的反应依然生涩真实，与顾辰那副快要维持不住的体面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沈清瓷用那个临时注册的小号刷完礼物，便退出了直播间。她切换回私人微信，给周婧发了一条消息：【查一下星耀时代总经理王振，以及STORM队长顾辰，最近是否有异常资金往来或私下接触。重点查顾辰是否涉及引导粉丝大额消费、承诺回报未兑现，或存在其他可能违反公序良俗、损害公司形象的私下言行。】
周婧回复得很快：【好的，沈总。另外，法务部那边刚传来消息，‘鲸落’平台初步提供了部分信息，涉及那个ID‘S’的打赏记录汇总已经发到您邮箱。他们表示，用户实名信息涉及隐私，需要更正式的合规流程，但暗示如果我们能提供一些‘合作意向’，流程可能会加快。】
沈清瓷：【知道了。合作意向可以谈，让他们先给数据。】
她点开邮箱，果然有一封加密邮件。附件是一张表格，清晰地列出了过去一年，“S”这个ID在“鲸落”平台对STORM团体及顾辰个人的打赏记录。时间，金额，礼物类型，密密麻麻，累计数字触目惊心。
而最近一周的记录，清晰地显示着：零。对顾辰，零。对STORM团体，零。所有的巨额输出，都指向了同一个名字——林屿。
沈清瓷关掉表格，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
游戏进行到这里，该有人坐不住了。
果然，几分钟后，她的私人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她瞥了一眼，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刻意放柔、却掩不住僵硬和焦急的男声，是顾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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