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窟的阶梯仿佛没有尽头,幽深曲折,每一步都踏在凝固的时光之上。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尘埃与古老檀香混合的气息,偶尔有水珠从石壁滴落,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阿稚紧随赵老道身后,手中【长生烛】的幽蓝火焰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火光摇曳,映照出石壁上斑驳的刻痕——那是一道道早已被人遗忘的符文,虽已黯淡,却仍隐隐透出一股苍凉的威压。
赵老道的脚步很慢,却异常坚定。他不再回头,也不言语,仿佛只是在履行一个早已注定的仪式。阿稚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沉重气息,那不是愤怒,也不是警惕,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释然。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的地下石厅出现在眼前。石厅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残碑。碑体倾斜,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恐怖力量硬生生劈开。碑面布满裂痕,却仍清晰可见无数细密的铭文,如藤蔓般爬满碑身。这些铭文与青灯上的“九转归元阵”如出一辙,但更加古老、更加深邃,仿佛承载着天地初开时的秘密。
残碑之前,有一方石台,台上空无一物,却残留着被焚尽的香灰痕迹。
赵老道终于停下脚步,站在残碑前,久久凝视。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抚碑面一道深深的裂痕,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阿稚走上前,将【长生烛】高高举起。
幽蓝火光洒落碑面,那些古老铭文竟如被唤醒般,泛起微弱的青光。她凝神细看,发现铭文并非单纯的文字,而是一幅幅微缩的图景:有青鸟振翅飞越九重天阙,有修士盘坐于星河之上引气入体,也有地窟崩塌、烈火焚天的末日之景……而在所有图景的交汇处,赫然刻着一个与她心口一模一样的青鸟烙印。
【长生烛】的“照影”之力悄然启动。
火焰中,残碑的影像被层层剥离,显露出被时光掩埋的真相——
原来,这青鸟,并非祥瑞,而是“守门者”。
千年前,天地裂变,有异界之门欲在青云山开启,若门开,则万灵涂炭。一位无名大能以毕生修为炼制“青鸟烙印”,将其封印于地窟核心,化作“九转归元阵”的阵眼,镇压地脉,隔绝异界。他将自身神魂融入阵法,化作第一代“守门人”。此后,历代继承者皆以精血为引,维系阵法运转。然而,青鸟之力过于霸道,寻常修士难以承受,往往未及传承便已油尽灯枯。残碑上,刻满了历代守门人的名字与陨落之期,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而那玉简残篇中的《玄黄养气诀》,正是大能为后人所留的筑基之法,可助继承者锤炼肉身,承载青鸟之力。可惜传承断绝,功法残缺,后人只当是普通修仙法门,无人知晓其真正用途。
更令阿稚心神剧震的是——残碑末尾,竟刻着一行小字:
“若后人见此碑,吾魂已散,唯余一缕执念守此。若青鸟烙印再现,且有烛火照影,则此人,即为天选之继任者。吾虽死,无憾。”
这字迹,竟与她父亲在【长生烛】上刻下的“稚”字,笔锋如出一辙!
“原来……父亲也是守门人之一。”阿稚喃喃自语,眼眶骤热。她终于明白,为何父亲会将这盏烛火交给她,为何她自幼便对“长生”二字执念深重。这不是偶然,而是血脉与宿命的召唤。
赵老道此时缓缓转身,目光落在阿稚手中的【长生烛】上。他的眼神复杂,有追忆,有敬重,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苍凉。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残碑,深深一揖。
这一揖,是敬那无名大能,是祭历代守门英魂,也是……交托。
随即,他抬手,指尖凝聚一缕青光,轻轻点在残碑中央的青鸟烙印之上。
“嗡——”
整座地窟剧烈震颤,残碑青光大盛,一道虚影缓缓浮现——那是一位身披青袍的修士,身影淡薄,却气度恢弘。他目光扫过赵老道,最终落在阿稚身上,嘴角浮现一丝极淡的笑意。
“千年了……终于等到你了。”虚影的声音如风中残烛,却字字清晰,“青鸟传承,非为长生,而为守护。你若接过此责,便再无回头之路。可还愿意?”
石厅内一片死寂。
阿稚低头,看着手中燃烧的【长生烛】——这盏已为她燃去十余年寿命的烛火,这盏照见过父母身影、指引她至此的烛火。
她抬头,目光如炬,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愿。”
话音落下,残碑青光如潮水般涌入她的眉心,青鸟烙印在她心口剧烈灼烧,仿佛烙下永恒的誓约。【长生烛】的火焰骤然转为青蓝,与残碑光芒交相辉映,仿佛在宣告——
新的守门人,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