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天没放晴，雨丝细密如针，扎在皮肤上不疼，却冷得刺骨。
靳朝撑伞走在她左侧，伞面几乎全倾向她，自己半边肩膀淋得透湿。他一手拎着药袋，另一只手自然地虚护在她腰后，动作熟稔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慢点，台阶滑。”他低声提醒。
姜暮点点头，没说话。
她不敢说——因为只要她一开口，就怕自己会问出那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从医院到家，不过二十分钟车程。可这短短一路，她已经数了三次心跳。每一次加速，都源于靳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那不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
那是猎人看着终于归笼的猎物，既心疼，又满足。
老小区六楼，没有电梯。靳朝坚持背她上去，被她拒绝了三次才作罢。
开门时，他掏出钥匙，金属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门开的一瞬，一股熟悉的雪松香扑面而来——是他惯用的香水味，也是这个家十年如一日的气息。
“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他接过她的包，顺手把玄关灯调亮，“我煮姜茶。”
姜暮走进浴室，反锁上门，靠在门板上深深吸了口气。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眼底泛红，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勒住了喉咙。
她拧开水龙头，让水流声掩盖自己的呼吸。然后迅速翻找手机——林岁发来一个加密文件，标题是：【异常事件记录_V3.xlsx】。
她点开。
表格第一行写着日期：2025年12月22日（今天）。
下面列着几条记录：
14:03 姜暮在“蜜语”奶茶店晕倒（原剧情应为16:00）→ 时间偏移+2h
15:17 贺彰提前入校（原定1月5日）→ 角色提前入场
18:44 电视自动开启，播放非当日新闻 → 系统漏洞
19:02 靳朝瞳孔收缩频率异常（对比日常数据+300%）→ 情绪失控预警
姜暮手指发抖。
林岁不仅知道世界不对劲，还在量化分析它。
最后一行是红色加粗：
建议：今晚不要独处。他快藏不住了。
“他”是谁？靳朝？
水汽氤氲，镜面模糊。姜暮抬手擦开一片清晰，却在镜中瞥见一道黑影——
她猛地回头。
浴室门紧闭，没人。
可刚才那一瞬，她分明看见靳朝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
幻觉？还是……他真的来过？
她冲出浴室，客厅空无一人。厨房传来水壶鸣笛声。靳朝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肩线绷直，手指紧紧攥着杯柄。
“洗好了？”他没回头，声音温和，“姜茶马上好。”
“你……刚才有没有来浴室门口？”她试探地问。
靳朝动作一顿。
几秒后，他转过身，眼神澄澈无辜：“没有啊。我一直在这儿煮茶。”
他走过来，把杯子递给她，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怎么了？做噩梦了？”
姜暮摇头，低头啜了一口姜茶。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暖不了心口的寒意。
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
那晚她发烧到39度，父母出差，只有靳朝在家。她哭着要妈妈，靳朝抱着她在阳台坐了一夜。天快亮时，他说：“以后我只疼你一个人，好不好？”
当时她以为那是安慰。
现在回想，那更像一句独占宣言。
“哥，”她放下杯子，声音很轻，“我们……真的是亲兄妹吗？”
空气骤然凝固。
靳朝脸上的温柔面具裂开一道缝。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压制某种情绪。
“为什么这么问？”他走近一步，声音低沉得近乎危险，“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只是……好奇。”她后退半步，脊背抵上冰凉的瓷砖墙。
靳朝盯着她，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慌。有痛楚，有愤怒，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恐惧。
“暮暮，”他忽然伸手，捧住她的脸，拇指摩挲她的颧骨，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你是我的。从你进这个家门的第一天起，就是我的。血缘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能是我的。”
姜暮浑身血液仿佛冻结。
这不是哥哥该说的话。
可还没等她反应，靳朝又笑了，恢复成那个温润如玉的兄长模样：“吓到你了？对不起，我最近太紧张你了。”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他转身回房，轻轻带上门。
姜暮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直到深夜，她悄悄打开卧室门，想去厨房倒水。
走廊尽头，靳朝的房门虚掩着。
一束光漏出来。
她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透过门缝，她看见——
靳朝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相册。
他正用指尖一遍遍描摹一张照片：五岁的姜暮穿着粉色裙子，站在樱花树下笑。而照片角落，少年靳朝站在远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眼神炽热得不像个孩子。
书桌对面，是一整面墙。
墙上贴满了她的照片——
小学毕业、初中领奖、高中校庆、大学迎新……
每一张都被红线连接，中心写着两个字：暮暮。
而在所有照片上方，用黑色记号笔狠狠写着一行字，墨迹深得几乎划破墙面：
“我的暮暮，永远别醒。”
姜暮捂住嘴，眼泪无声滑落。
原来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
她不该有意识。
她只该活在他的剧本里。
而今晚，她问出了那个问题。
她醒了。
走廊尽头的挂钟滴答作响。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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