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的城西旧工业区，像一座被遗忘的鬼城。废弃的厂房在月光下投出张牙舞爪的影子，狭窄的街道上堆满了垃圾和报废的零件。
赵明工作的修车厂就在一条小巷尽头。铁皮卷帘门紧闭，旁边的值班室亮着昏暗的灯。
陆凛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一条缝。一个四十多岁、胡子拉碴的男人探出头来，睡眼惺忪：“谁啊？大半夜的……”
“警察。”陆凛亮出证件，“赵明是吧？有点事想请你协助调查。”
赵明的表情瞬间僵硬，但很快恢复正常：“警察？什么事啊？”
“关于林薇薇的案子，你认识她吧？”
“那个网红？电视上见过，不认识真人。”赵明说着就要关门。
陆凛伸手抵住门板：“十月以来，你和她的通话记录有十七次。这叫不认识？”
赵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松开手：“进来吧。”
值班室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取暖器。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烟草的味道。沈叙白一进门，目光就开始扫视房间的每个角落。
“你和林薇薇什么关系？”陆凛开门见山。
赵明点了支烟，坐到床边：“她找我帮忙，给钱，我就帮了。”
“帮什么？”
“技术上的事。她说想做一场特殊的直播，需要懂视频处理的人。我年轻时干过这行。”赵明吐出一口烟，“但我不知道她要自杀。那天晚上我帮她调试好设备就离开了，之后的事我真不知道。”
“什么时候离开的？”
“晚上九点半左右。”赵明说得很流利，像是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我有不在场证明。那之后我回了老家，我表弟可以作证，我们打了一宿麻将。”
陆凛盯着他：“你表弟叫什么？电话多少？”
赵明报出一个名字和号码。陆凛示意小李去核实。
沈叙白在房间里慢慢走动，目光落在墙角的一个工具箱上。工具箱半开着，里面露出几瓶化学试剂。
“赵先生，你在修车厂具体做什么工作？”沈叙白突然问。
赵明看了他一眼：“什么都做，喷漆、机修、电路。”
“会接触到麻醉类药物吗？”
赵明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烟灰掉在裤子上：“什么麻醉药？我们这只有机油和油漆。”
沈叙白没再追问，只是蹲下身，仔细查看工具箱旁的地面。水泥地上有一些细微的白色粉末，他用证物袋小心地收集了一点。
“这是什么？”陆凛问。
“可能是滑石粉，也可能是别的。”沈叙白站起身，“需要化验。”
赵明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警察同志，你们到底怀疑我什么？我就是一个修车的，和那个网红根本不熟。”
“那你怎么解释这些通话记录？”陆凛逼问，“还有，林薇薇指甲缝里有和你修车厂使用的同款蓝色漆料，你怎么解释？”
“我怎么知道？也许她来过这里。”赵明开始烦躁，“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怀疑我？”
这时，小李回来了，对陆凛摇摇头：“他表弟证实了，案发当晚赵明确实在老家打麻将，从晚上十点到凌晨四点，四个人，没离开过。”
不在场证明，又一次成立。
陆凛盯着赵明，对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我们还会再来的。”陆凛最终说，“这段时间不要离开本市。”
走出修车厂，寒风刺骨。陆凛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他在撒谎。”沈叙白说。
“我知道。但不在场证明很完整。”陆凛吐出烟雾，“如果真像他说的九点半就离开了，那之后是谁替换了画面？谁给林薇薇下了药？”
沈叙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陆队，你记得林薇薇手机壳里那张便签吗？”
“1021？”
“嗯。苏晴的忌日是十月二十一日。”沈叙白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而心理危机干预中心的热线分机号，尾数也是1021。”
陆凛猛地转过头：“你是说……”
“林薇薇选择那个数字，也许不是怀念，而是赎罪。”沈叙白说，“而赵明选择用直播的方式杀她，也许不只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那是为了什么？”
沈叙白望向远处黑暗中的城市：“为了让所有人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她‘自杀’。”沈叙白轻声说，“就像当年，所有人都‘看见’了苏晴的绝望，却没有人真正伸手。”
陆凛夹着烟的手指停在半空。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局里打来的。
“陆队，毒理报告的紧急结果出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死者体内检测到琥珀胆碱及其代谢产物，浓度足以导致呼吸肌麻痹。另外，鼻腔黏膜的扫描电镜分析确认了化学性灼伤，与琥珀胆碱雾化吸入的特征完全吻合。”
果然。
陆凛挂断电话，看向沈叙白：“你猜对了。是谋杀。”
沈叙白点点头，脸上没有猜对的喜悦，只有凝重。
“但赵明有不在场证明。”陆凛皱眉，“如果他是凶手，他是怎么做到的？”
沈叙白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望向修车厂二楼的一个窗户，那里黑着灯，但窗框边缘，隐约有一点反光。
“陆队。”他突然说，“能不能申请搜查令，不只是搜查这里，还要搜查赵明老家的房子？”
“理由？”
“琥珀胆碱需要特殊的储存条件，低温、避光。修车厂环境不合适。”沈叙白指着二楼窗户，“但如果他老家有冰箱，或者地下室……”
陆凛明白了。赵明可能把关键证据藏在了别处。
“我回去申请。”陆凛说，“你先回局里，等毒理报告的完整版。”
两人在巷口分开。沈叙白坐上车，透过后视镜看到陆凛站在原地抽烟，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车子驶出工业区，沈叙白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张林薇薇尸体的照片。
她安详的脸。她交叠的双手。她指甲缝里那一点点蓝色。
“你想活，对吗？”沈叙白轻声说，“最后一刻，你抠下了凶手的痕迹。”
窗外，城市在冬夜里沉睡。而一场隐藏在直播镜头后的谋杀，才刚刚揭开第一层面纱。
沈叙白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层面纱。
赵明眼中的恨意太深，深到需要用一场公开的死亡来宣泄。但那种恨意背后，或许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而那个秘密，可能就藏在“1021”这个数字里。
藏在五年前，那个十七岁女孩纵身一跃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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