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玄天门的晨钟便响彻山谷。
慕云浅被钟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差点从狭窄的木板床上滚下来。他睁开惺忪睡眼，发现江叙已经穿戴整齐，正在轻手轻脚地整理床铺。
“江兄起这么早？”慕云浅打着哈欠坐起身。
“卯时便要开始打扫，现在已是卯时一刻了。”江叙温和地提醒，手里叠被子的动作一丝不苟。
另一张床上，阿贵抱着被子呼呼大睡，鼾声如雷。赵清远则早已不见人影。
“惨了惨了！”慕云浅猛地跳起来，胡乱套上灰扑扑的杂役服，抓起扫帚就往外冲。
“慕兄，你还没洗漱...”江叙的话没说完，慕云浅已经消失在门外。
藏经阁位于外门东侧，是一座三层高的古朴建筑，飞檐斗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等慕云浅气喘吁吁跑到时，门口已经站着一个满脸不悦的老修士。
“你就是新来的杂役？第一天就迟到！”老修士花白胡子气得一翘一翘，“老夫姓严，负责管理藏经阁一层。记住，每日卯时准时到，午时方可离开。”
“是是是，严长老教训得是。”慕云浅点头哈腰，态度诚恳得挑不出毛病。
严长老冷哼一声，递给他一块抹布和一个水桶：“先擦书架，从最里面开始。记住，书籍不可乱动，若有损坏，十倍赔偿！”
慕云浅拎着水桶走进藏经阁一层，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数十排高高的书架整齐排列，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典籍，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墨香混合的独特气味。几缕晨光从高处的窗棂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
“这么多书，得擦到猴年马月啊...”慕云浅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干活。
他一边擦拭书架，一边百无聊赖地浏览着书名。《基础吐纳法》、《五行初解》、《炼气入门》、《常见草药图鉴》...全都是修真界最基础的入门知识，对他这种级别的人来说，简直比小孩启蒙读物还要简单。
“无聊啊无聊。”慕云浅小声嘀咕，手中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
忽然，他的目光被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书架吸引。那书架比其他书架要矮小陈旧得多，上面堆积的也不是常见的线装书，而是一些残破的竹简、龟甲甚至石刻。
“这是什么？”慕云浅凑过去，发现书架旁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杂学残篇，闲人勿动”。
这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左右看看，确定严长老不在附近，便伸手取下最上面一块龟甲。
龟甲上刻着古老的文字，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但隐约能辨认出“云”、“气”、“化”等字样。慕云浅眯起眼睛，运起一丝内力，龟甲上的文字竟微微发光，在他脑海中自动组合成一段文字：
“云气化形，虚实相生，以意为引，可化万千...”
“咦？有点意思。”慕云浅来了兴致，正想继续看下去，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他连忙把龟甲放回原处，装模作样地擦拭旁边的书架。
“慕兄？”温和的声音响起。
慕云浅转头，见江叙提着水桶和扫帚站在门口，有些惊讶：“江兄？你也是藏经阁的杂役？”
江叙点点头：“我被分配打扫藏经阁前的庭院和台阶。刚才见严长老气冲冲地离开，似乎有什么急事，便想着进来看看你这边是否需要帮忙。”
“那可太好了！”慕云浅眼睛一亮，“我一个人正无聊呢。”
两人一边打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慕云浅得知江叙出身书香门第，家道中落后选择修真求道，希望能有所成就，重振家业。
“慕兄为何选择玄天门？”江叙问。
慕云浅擦书架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道：“我说是因为无聊，你信吗？”
江叙认真地看着他：“慕兄说笑，修真之路漫长艰苦，怎会有人因为无聊而选择这条路？”
“那你可就错了。”慕云浅眨眨眼，“这世上真有人会因为太无聊而找罪受。”
江叙摇头失笑，只当他是开玩笑。
午时将至，两人已经将一层打扫得七七八八。慕云浅伸了个懒腰，忽然肚子咕咕叫起来。
“饿了？”江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我带了几个馒头，若不嫌弃...”
话音未落，慕云浅已经接过一个馒头啃了起来：“不嫌弃不嫌弃，江兄真是雪中送炭！”
两人坐在藏经阁门前的台阶上，就着清水吃馒头。春日阳光暖洋洋的，远处传来其他弟子练功的呼喝声。
“江兄将来想修什么道？”慕云浅随口问。
江叙沉吟片刻：“我灵根属木，温和绵长，适合炼丹或医道。只是外门弟子资源有限，需得先通过内门考核...”
“内门考核？那是什么？”
“每年秋季，宗门会举行大比，外门弟子前二十名可入内门。”江叙解释，“除此之外，若能在二十岁前达到炼气七层，也可破格录取。”
慕云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问：“那江兄现在炼气几层了？”
江叙有些不好意思：“说来惭愧，入门三年，才到炼气四层。与我同期的赵清远师弟，已经炼气五层了。”
“赵清远？就咱们屋里那个书呆子？”慕云浅挑眉。
“赵师弟虽然性情冷淡，但修炼极为刻苦。”江叙正色道，“每日寅时便起床练功，夜深方歇。”
慕云浅啧啧两声：“难怪他看我不顺眼，我这种懒散之人，确实入不了他的眼。”
“慕兄不必妄自菲薄。”江叙认真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强求不得。”
慕云浅看着江叙温和而认真的侧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意。江湖漂泊多年，见过太多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像江叙这样真诚温和的人，倒真是少见。
“江兄。”他忽然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声。
“嗯？”
“咱们做朋友吧。”
江叙愣了一下，随即展颜一笑：“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慕兄。”
慕云浅也笑了，那笑容不似平日里的玩世不恭，而是多了几分真挚。
午后，严长老回来检查工作，挑剔地四处打量，最后勉强点头：“尚可。明日继续。”
慕云浅和江叙结伴回住处，路上经过练功场，看到一群外门弟子正在练习基础剑法。动作整齐划一，却少了几分灵动。
“剑不是这么练的。”慕云浅小声嘀咕。
“慕兄懂剑？”江叙好奇地问。
“略知一二。”慕云浅含糊道，随即眼睛一转，“江兄想不想学点不一样的？”
“什么？”
慕云浅左右看看，从路边折下一根树枝：“看好了。”
他手腕轻转，树枝如灵蛇般舞动起来。起初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但渐渐地，速度越来越快，化作一团模糊的虚影。明明只是普通的树枝，在他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时而轻盈如燕，时而迅疾如电。
江叙看得目瞪口呆。他虽然剑法不精，但也看得出慕云浅这套“剑法”绝非寻常。
“这是...”
“随便玩玩。”慕云浅收势，树枝“啪”的一声轻响，断成两截。他随手扔掉，拍拍手上的灰尘，“怎么样，比那些死板的招式有意思吧？”
江叙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深深一揖：“慕兄大才，江叙佩服。”
“别别别，我就是随便比划两下。”慕云浅连忙扶起他，转移话题，“对了，你刚才说想学炼丹？藏经阁里好像有本《基础丹方大全》，明天我偷偷拿出来给你看。”
江叙连忙摆手：“不可！宗门规矩，杂役弟子不得私自翻阅藏经阁书籍。”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慕云浅不以为然，“再说了，咱们偷偷看，谁知道？”
“这...”
“就这么定了！”慕云浅揽住江叙的肩膀，“作为朋友，帮点小忙是应该的。”
江叙看着他灿烂的笑脸，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一方面觉得这样做不妥，另一方面又确实渴望学习炼丹知识。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千万小心。”
“放心放心。”
回到丙字院七号房时，阿贵正愁眉苦脸地对着自己的肚子叹气，赵清远则在角落里打坐练功，周身有淡淡的白气缭绕。
“阿贵怎么了？”慕云浅问。
“今天称体重，又胖了五斤。”阿贵哭丧着脸，“管事说如果我再胖下去，就不让我在厨房帮忙了。”
慕云浅忍俊不禁：“你在厨房帮忙？难怪。”
“我就这点爱好...”阿贵委屈地说，“慕哥，江哥，你们说有没有什么法术能让人变瘦？”
江叙认真地想了想：“倒是有‘辟谷术’，可减少进食，但需炼气三层以上才能修习。”
阿贵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我才炼气二层...”
“我倒有个办法。”慕云浅摸着下巴，“明天开始，你跟着我早起跑步，保证一个月瘦十斤。”
“真的？”阿贵半信半疑。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人？”慕云浅一脸正气凛然。
江叙轻咳一声，别过脸去。
夜深人静，其他三人都已入睡。慕云浅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悄悄起身，从袖中摸出那柄化作红光的剑，轻轻抚摸剑身。
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绪，微微震动，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轻鸣。
“老伙计，委屈你了。”慕云浅低声说，“不过这里还挺有意思的，特别是那个江叙...”
他望向江叙床铺的方向，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那张温和的睡颜上。
慕云浅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江湖漂泊多年，他见过太多人为名利、为恩怨、为权力而接近他，却很少有人像江叙这样，仅仅因为他是“慕云浅”而真诚相待。
也许，这次心血来潮的宗门之旅，会比他想象中有趣得多。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满玄天门的山峦殿宇。慕云浅将剑收回袖中，重新躺下，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不再是那个名震江湖的“流云剑”，只是一个普通的玄天门杂役弟子，有一个温和的朋友，过着简单而有趣的生活。
这个梦，竟比以往任何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都让他感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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