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慕云浅在玄天门已经待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他逐渐适应了宗门生活的节奏:每天卯时起床,去藏经阁打扫,午时休息,下午要么和江叙一起研究那本“借”出来的《基础丹方大全》,要么捉弄一下阿贵,偶尔还得应付赵清远那张严肃的脸。
这天清晨,慕云浅照例在藏经阁擦拭书。他哼着小曲,手里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昨晚,江叙悄悄告诉他,自己终于突破到炼气五层了。虽然在内门弟子眼中不值一提,但对于资源匮乏的外门弟子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
“多亏了慕兄那本丹方大全。”江叙说这话时,眼中闪烁着真诚的感激,“我按照上面的方法改良了聚气丹的配方,效果比原来好了三成。”
慕云浅摆摆手:“那是你自己有天赋,跟我没关系。”
话虽如此,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这两个月的相处,让他真心把江叙当成了朋友。江叙温和谦逊,勤奋踏实,而且难得的是,从不打探慕云浅的来历,也不问为什么一个“下品灵根”的杂役弟子,会对高深剑法和丹道有如此见解。
“慕云浅!”
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思绪。严长老板着脸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神情严肃的执事弟子。
“严长老,早啊。”慕云浅笑嘻嘻地打招呼。
“早什么早!”严长老胡子一翘,“有人举报你私自翻阅藏经阁典籍,可有此事?”
慕云浅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哪有的事,我就是个打扫卫生的,字都认不全,看什么书啊。”
“还敢狡辩!”一个尖嘴猴腮的弟子从严长老身后站出来,正是外门有名的“马屁精”李三,“我亲眼看见你昨晚偷偷把一本书塞给江叙!”
慕云浅眯起眼睛。看来是被人盯上了。
“李师弟看错了吧。”江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到的,面色平静地走进来,向严长老行了一礼,“弟子江叙,见过严长老。”
“江叙,李三举报你与慕云浅私自翻阅藏经阁典籍,可有此事?”严长老问。
江叙摇头:“绝无此事。弟子昨晚一直在房中修炼,慕兄可以作证。”
“你们同屋,互相作证岂能算数!”李三尖声道。
“那李师弟可有证据?”江叙反问,“除了‘亲眼看见’,可还有其他凭证?”
李三语塞,随即眼珠一转:“搜他们的房间!肯定能搜出赃物!”
严长老沉吟片刻,点头:“也好。若搜不出,李三,你可知诬告同门是何罪过?”
李三脸色微变,但想到那人的承诺,咬牙道:“弟子愿意承担!”
一行人来到丙字院七号房时,阿贵正在偷吃藏在枕头下的肉干,吓得差点噎住。赵清远则皱眉看着闯入的不速之客,一言不发。
“搜!”严长老下令。
执事弟子们翻箱倒柜,把房间弄得一团糟。慕云浅的东西最少,除了两套杂役服和几件换洗衣物,别无他物。江叙的物品整齐有序,大多是修炼笔记和基础功法。阿贵的床铺下搜出了一堆零食,惹得严长老直皱眉头。赵清远的东西最简单,除了衣物就是书籍。
“没有。”负责搜查的弟子汇报。
李三的脸色变得惨白:“不可能...我明明看见...”
“李三,你还有何话说?”严长老冷冷地问。
“等等。”慕云浅忽然开口,“李师弟这么肯定,莫非是受人指使?”
李三浑身一颤,眼神躲闪。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严长老,何事如此喧哗?”
众人转头,只见一个锦衣青年负手而立。他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英俊,气质不凡,腰间佩着一柄镶玉长剑,显然是内门弟子。
“见过秦师兄。”李三如见救星,连忙行礼。
秦师兄,秦岳,内门精英弟子之一,炼气九层修为,据说有望在二十岁前筑基。他也是外门总管事的侄子,在外门颇有影响力。
秦岳微微一笑:“我听说有人违反门规,私自翻阅藏经阁典籍,特来看看。严长老,可查清楚了?”
严长老拱手:“秦师侄,已经查过,并无证据。”
“是吗?”秦岳的目光扫过慕云浅和江叙,最后落在江叙身上,“我倒是听说,这位江师弟最近修为突飞猛进,两个月内从炼气四层突破到五层。一个外门弟子,若无特殊机缘,怎会有如此进境?”
江叙平静地回答:“弟子日夜苦修,不敢懈怠。”
“苦修?”秦岳轻笑,“外门弟子资源有限,再苦修又能如何?除非...得了什么不该得的东西。”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慕云浅忽然笑了:“秦师兄说得对,外门弟子资源确实有限。不过我倒想问一句,秦师兄身为内门精英,为何对我们这些外门杂役如此关心?莫非是...嫉妒江兄天赋过人,怕他将来超过你?”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秦岳脸色一沉:“放肆!你一个杂役弟子,也敢如此对我说话?”
“实话实说而已。”慕云浅耸耸肩,“还是说,秦师兄被我说中了心事?”
“你!”秦岳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压了下去,恢复风度,“牙尖嘴利。不过,宗门大比在即,到时自有分晓。江师弟,希望你能取得好成绩,不要辜负了...某些人的期望。”
他刻意加重了“期望”二字,意味深长地看了慕云浅一眼,转身离去。李三连忙跟上去,像个哈巴狗。
严长老叹了口气:“你们好自为之。”也带人离开了。
房间里一片狼藉,气氛凝重。
“对不起,连累大家了。”江叙低声说。
阿贵摆摆手:“江哥别这么说,那李三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上次厨房发灵米粥,我多给他盛了一勺,他嫌少,跟我吵了一架。”
赵清远冷冷道:“秦岳此人心胸狭隘,你们要小心。”
“赵兄难得说这么多话。”慕云浅笑道,随即正色,“不过他说得对。秦岳今天没得逞,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江兄,宗门大比...你参加吗?”
江叙沉默片刻,点头:“原本不打算参加的,但现在...必须参加了。”
若是退缩,倒显得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好!”慕云浅一拍大腿,“那我陪你练!”
“慕兄...”江叙欲言又止。
“别慕兄慕兄的,多见外。”慕云浅揽住他的肩膀,“朋友有难,我能坐视不管?”
接下来的日子,慕云浅开始“特训”江叙。
每天打扫完藏经阁,两人就跑到后山偏僻处。慕云浅折了根树枝当剑,教江叙一套简单的剑法。
“这套‘清风剑法’虽然基础,但胜在灵活多变。”慕云浅一边示范一边讲解,“你看,这一招‘风拂柳’,看起来是直刺,其实手腕要转,剑尖画个弧。”
江叙学得很认真。他天资不算顶尖,但胜在刻苦,一遍不会就练十遍,十遍不会就练百遍。慕云浅教得也用心,把他这些年在江湖上领悟的剑道精髓,化繁为简,融入这套基础剑法中。
阿贵有时候也来凑热闹,但他主要目的是减肥。慕云浅给他设计了一套“逃跑剑法”,美其名曰“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慕哥,我这套剑法真有用吗?”阿贵气喘吁吁地问。
“当然有用。”慕云浅一本正经,“你想想,要是遇到危险,跑得快是不是很重要?”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赵清远偶尔也会在一旁观看,虽然从不说话,但眼中偶尔闪过一丝惊讶。他看得出来,慕云浅教的剑法看似简单,实则暗含深意,绝不是一个普通杂役弟子能掌握的。
这天傍晚,三人练完剑,坐在山石上休息。夕阳把天边染成橘红色,玄天门的殿宇在余晖中显得格外庄严。
“慕兄,我一直想问你。”江叙忽然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慕云浅正喝水,闻言差点呛到:“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的剑法造诣,对丹道的理解,还有那份从容...”江叙认真地看着他,“绝不是一个普通杂役弟子该有的。”
慕云浅沉默片刻,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你的朋友,这就够了。”
江叙看着他,忽然也笑了:“你说得对。”
“不过...”慕云浅话锋一转,“如果我说,我就是传说中的‘流云剑’慕云浅,你信吗?”
阿贵“噗嗤”一声笑出来:“慕哥你真会开玩笑,流云剑那可是江湖第一剑客,怎么会来我们玄天门当杂役弟子?”
江叙也笑着摇头:“慕兄别逗了。”
慕云浅耸耸肩:“看吧,我说真话你们都不信。”
三人笑作一团,谁也没把这话当真。
只有慕云浅自己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转眼到了宗门大比的日子。
外门广场上搭起了十个擂台,人声鼎沸。数百名外门弟子摩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胜者不仅能获得丰厚奖励,更有机会进入内门,从此平步青云。
江叙站在人群中,手心微微出汗。他虽然突破到炼气五层,但在众多外门弟子中,也只能算中游水平。
“别紧张。”慕云浅拍拍他的肩膀,“记住我教你的,以柔克刚,以静制动。”
“嗯。”江叙深吸一口气。
大比采用抽签制,江叙抽到的第一个对手,竟然就是李三。
“真是冤家路窄。”阿贵嘟囔道。
擂台上,李三狞笑:“江叙,今天我就让你知道,外门不是你能嚣张的地方!”
江叙平静地行了一礼:“请赐教。”
比试开始,李三率先发难。他炼气四层,修为不如江叙,但招式狠辣,专攻要害。江叙谨记慕云浅的教导,不慌不忙,以清风剑法应对。
几招过后,李三逐渐急躁,破绽百出。江叙看准时机,一招“风回雁”,剑尖轻点李三手腕。李三吃痛,长剑脱手。
“第一场,江叙胜!”裁判宣布。
李三怨毒地瞪了江叙一眼,灰溜溜地下台。
接下来几场,江叙运气不错,遇到的都是炼气四、五层的对手。他稳扎稳打,竟一路杀进了前十六。
“江哥太厉害了!”阿贵兴奋地大叫。
慕云浅却皱起眉头。他注意到,秦岳一直在观战,脸上带着莫测高深的笑容。
十六进八的比试,江叙的对手是一个炼气六层的壮汉。对方力大无穷,招式刚猛,江叙应付得颇为吃力。
“江兄,用第三式接第七式!”慕云浅在场边喊道。
江叙心领神会,剑势一变,由守转攻。壮汉没料到这变化,一时手忙脚乱。江叙趁机一招制胜。
“江叙胜,进入前八!”
台下响起一阵惊呼。一个炼气五层的外门弟子,竟然能击败炼气六层,杀进前八,这在外门大比历史上都不多见。
秦岳的脸色阴沉下来。
八进四的比试,江叙的对手是...赵清远。
两人站在擂台上,相视无言。
“赵师弟,请。”江叙率先开口。
赵清远点点头,拔剑出鞘。他炼气五层巅峰,距离六层只有一步之遥,剑法扎实,几乎没有破绽。
这一战打得极为艰难。两人实力相当,风格却迥异:江叙灵动多变,赵清远沉稳扎实。转眼间已过百招,仍不分胜负。
台下观众看得如痴如醉,连内门来的裁判都频频点头。
“这两个外门弟子,都不简单啊。”
又是五十招过去,两人都已汗流浃背。忽然,赵清远剑势一顿,露出一个微小的破绽。
江叙本能地抓住机会,剑尖直指赵清远咽喉。但在最后一刻,他手腕一偏,剑锋擦着赵清远的脖颈而过,只削下几缕发丝。
赵清远怔住了。
“比试结束,江叙胜!”裁判宣布。
赵清远收起剑,向江叙深深一揖:“多谢江师兄手下留情。”
江叙还礼:“赵师弟承让了。”
两人相视一笑,前嫌尽释。
“江叙进入前四!”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一个原本不起眼的外门弟子,竟然一路杀进前四,这简直就是奇迹。
慕云浅在台下鼓掌,眼中满是欣慰。这两个月的特训,总算没有白费。
半决赛,江叙的对手是一个炼气七层的老牌外门弟子。对方经验丰富,修为深厚,江叙苦战三十招后,终因灵力不济落败。
但他虽败犹荣。一个炼气五层,能逼得炼气七层用了三十招才取胜,这本身就已经是胜利。
“江师兄好样的!”
“江叙!江叙!”
台下响起整齐的呼喊声。江叙站在擂台上,喘着粗气,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秦岳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没想到,江叙竟然能走到这一步。
大比结束,前四名获得进入内门的资格。虽然江叙只得了第四,但按照规矩,同样可以晋升内门。
颁奖仪式上,外门总管事——秦岳的叔叔秦长老亲自颁发奖励。
前三名都获得了丹药、灵石和功法。轮到江叙时,秦长老却顿了顿:“江叙,你虽进入前四,但有人举报你修炼邪术,修为提升过快,此事需要调查。在查清之前,内门资格暂缓。”
台下哗然。
“什么邪术?分明是诬陷!”
“就是!江师兄凭的是真本事!”
江叙脸色苍白,握紧了拳头。
慕云浅眼中寒光一闪,正要上前,却被一只手拉住了。
是赵清远。
“别冲动。”赵清远低声说,“秦长老在外门一手遮天,你现在上去,只会让事情更糟。”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诬陷江兄?”慕云浅冷声道。
“我有办法。”赵清远说,“我叔叔在内门执法堂任职,我可以请他出面调查。”
慕云浅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好。”
颁奖仪式在一片尴尬中结束。江叙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背上了“修炼邪术”的嫌疑。
回丙字院的路上,四人沉默不语。
“对不起,连累你们了。”江叙低声道。
“说什么呢!”阿贵第一个跳起来,“江哥你是凭本事打进去的,大家都看在眼里!”
“阿贵说得对。”慕云浅拍拍江叙的肩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赵兄已经答应请他叔叔出面,相信很快就能还你清白。”
江叙看着三人,眼眶微红:“谢谢...谢谢你们。”
那一夜,丙字院七号房的灯亮到很晚。四人围坐在一起,说了很多话。赵清远难得打开了话匣子,讲起了自己的家世;阿贵说起自己为什么这么爱吃;江叙谈起对未来的憧憬;慕云浅则讲了些江湖趣闻,真真假假,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不知不觉,东方既白。
“天亮了。”慕云浅望向窗外,“新的一天开始了。”
是啊,新的一天开始了。前路或许还有坎坷,但有朋友在身边,便无所畏惧。
慕云浅看着身边的三张面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两个月的宗门生活,比他过去二十多年的江湖生涯,都要充实,都要温暖。
也许,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吧。
窗外,玄天门的晨钟再次响起,悠远绵长,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