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基地的起床铃准时响起。

赞德把绿色长发随意束成低马尾，几缕碎发散在额前。他套上深灰色作战服，却故意没拉紧拉链，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整个人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散漫感，绿眸里带着没睡醒的慵懒。

陆辰已经在走廊等着，看见他这造型就叹气：“你就不能穿整齐点？今天有新人出任务。”

“新人？”赞德挑眉，想起那张纸条，“哦，金。”

“铁面教官特地交代，让你多盯着点。”陆辰压低声音，“那小子昨晚又惹事了。”

“嗯？”

“后勤部报失，少了一把定制战术匕首和三枚微型爆破弹。”陆辰眼神复杂，“监控拍到个模糊影子，金发，身高体型都对得上。”

赞德笑了：“证据呢？”

“没有直接证据，但时间点吻合——失窃时间是凌晨两点，那时候除了值夜的，就只有……”陆辰没说下去。

“只有新来的，没被纳入监控权限体系的金。”赞德接话，语气轻松，“有意思。”

“你还笑？万一是间谍——”

“那就更有意思了。”赞德拍拍他肩膀，“走吧，集合时间要到了。”

一楼任务大厅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人。三小队今天有四组外出任务，赞德带的是侦查小组，目标：探索城西废弃工业区的资源点。

金来得最晚。

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米白色连帽卫衣配黑色工装裤，脚上是双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战术靴。耳钉依旧在左耳闪烁，金发比昨天更凌乱些，像是刚睡醒随手抓了抓。

“休闲装出任务？”铁面教官皱眉，“金，基地有作战服。”

“不舒服。”金言简意赅，走到赞德身边，“搭档？”

“嗯。”赞德打量他，“你就带这么点东西？”

金背后只有个小号战术背包，轻得像空的。

“够了。”金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出发？”

“五分钟。”赞德看向其他队员，“苏浅，医疗包带齐。陆辰，你负责开路。我和金断后。”

苏浅是个扎马尾的年轻女孩，她多看了金两眼，小声对赞德说：“他脸色不太好，昨晚没睡？”

“不知道。”赞德微笑，“要不你问问？”

苏浅立刻摇头。

七点整，车队出发。

两辆改装越野车驶出基地大门，进入废墟般的城市外围。末日降临近五十年，旧世界的建筑早已破败不堪，街道上到处是残骸和变异植物的藤蔓。

金坐在后排靠窗位置，一直看着窗外。

赞德坐在他旁边，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用余光观察。

金的坐姿很放松，但右手始终放在大腿外侧——那是拔刀最顺手的位置。他的呼吸节奏很稳，心跳频率……赞德侧耳听了听，偏低，像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第一次出外勤？”赞德突然开口。

金没回头：“嗯。”

“紧张吗？”

“有什么好紧张的。”金终于转过来，蓝眸里带着淡淡的嘲讽，“不就是废墟、怪物，可能还有几个劫匪？”

前排的陆辰笑了：“说得轻松，真遇到‘撕裂者’你别尿裤子就行。”

“撕裂者？”金挑眉。

“二级变异体，速度极快，爪子能撕开装甲车。”苏浅解释，“上个月三小队遇上一只，折了两个人。”

金“哦”了一声，又看向窗外。

那反应太平淡了，平淡得不正常。正常人听到这种事，至少会问细节，会紧张，会害怕。

可金就像在听天气预报。

赞德指尖在膝盖上轻敲。

车队行驶一个小时后，在工业区外围停下。

“前面路断了，步行进入。”陆辰跳下车，展开电子地图，“目标区域有三栋主建筑，A栋旧仓库，B栋加工车间，C栋办公楼。我们分两组，我和苏浅搜A栋，赞德和金搜B栋。两小时后在这里汇合。”

金已经下车，正在活动手腕。阳光照在他金发上，泛起一层光晕。他眯起眼，看向远处的建筑群。

“有问题？”赞德走到他身边。

“太安静了。”金说。

确实，这片工业区安静得诡异。没有鸟叫，没有风声，连变异植物都少得可怜。

“资料显示这里半年前发生过化学泄漏，生态被破坏。”陆辰收起地图，“但也意味着资源可能保存完好。走吧，抓紧时间。”

A栋和B栋相距三百米，中间隔着个堆满生锈集装箱的广场。

赞德和金一前一后走向B栋。赞德走在前面，步伐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踩在最稳妥的位置。金跟在后面，距离保持在三米——不远不近，刚好是能互相照应又不会妨碍彼此行动的距离。

专业。

赞德在心里又记下一笔。

B栋的大门虚掩着，锈迹斑斑。赞德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

里面是个巨大的加工车间，机械早已停摆，地上散落着零件和文件。光线从破损的天窗射入，形成一道道尘柱。

“分头搜？”金问。

“不。”赞德摇头，“一起。这里可能还有残留毒气，别离太远。”

金没反对。

两人开始搜索。赞德负责左边区域，金负责右边。过程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翻动东西的声响。

十分钟后，金突然停下。

“赞德。”

“嗯？”

“过来看这个。”

赞德走过去，看见金蹲在一个控制台前。控制台的屏幕已经碎裂，但下面的金属面板上有新鲜的划痕——像是最近才被人用工具撬过。

“有人先来过了。”金说。

赞德蹲下查看：“划痕很新，不超过三天。但基地记录里，最近一个月都没有队伍来过这里。”

“那就有意思了。”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继续搜？”

“等等。”赞德拉住他手腕。

金的皮肤很凉，像玉石。赞德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绷紧，又迅速放松。

“你听见什么没？”赞德低声问。

两人静止，侧耳倾听。

有细微的摩擦声，从车间深处传来。很轻，很慢，像是什么东西在拖动。

“几个？”金问，手已经摸向腰后——那里别着把匕首，赞德认出是基地标配的型号。

“至少三个。”赞德也拔出枪，“脚步很轻，不是撕裂者。可能是……人。”

话音刚落，阴影里走出三个人。

都穿着破旧的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手里拿着自制武器——钢筋磨尖的矛，焊接刀片的棍棒。领头的是个壮汉，防护服上有个潦草的喷漆标志：一只乌鸦。

“血鸦的人。”赞德啧了一声，“真晦气。”

血鸦是这一带活跃的掠夺者团伙，手段凶残，专抢救援队的物资。

“第三基地的？”壮汉声音透过面具发闷，“把背包放下，武器扔掉，饶你们不死。”

金笑了。

那笑声很轻，在空旷车间里却格外清晰。

“你笑什么？”壮汉厉声问。

“笑你们……”金歪了歪头，“三个打两个，还这么没底气？”

赞德侧目看他。

金此刻的表情很有趣——还是那副慵懒模样，但蓝眸深处有亮光在闪烁。像猫看见了感兴趣的玩具。

“小子，找死！”壮汉挥了挥手，“上！留活口，带回去当苦力！”

三人同时冲来。

赞德举枪瞄准，但金动作更快。

他像道影子滑出去，迎向最左边那个。对方挥棍砸下，金侧身避开，同时手肘猛击对方肋部。骨骼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那人惨叫倒地。

第二个人的矛已经刺到。金不退反进，左手抓住矛杆，借力旋身，右腿横扫对方膝盖——

又是一声脆响。

两秒，两人失去战斗力。

第三个就是壮汉本人。他显然没料到这局面，愣了一瞬。

就这一瞬，金的匕首已经抵在他喉咙上。

“谁派你们来的？”金问，声音平静得像在问路。

“我……我们自己来的！”壮汉声音发抖。

“撒谎。”金匕首往前递了半分，血珠渗出，“工业区污染严重，没有防护根本进不来。你们的装备太新了，像刚领的。”

赞德走过来，捡起地上掉落的防毒面具。内侧标签还没撕，生产日期是上周。

“血鸦什么时候这么阔绰了？”赞德笑问。

壮汉不说话了。

金叹了口气，收回匕首。

就在壮汉以为逃过一劫时，金一拳砸在他太阳穴上。力道控制得刚好，足够昏迷，不致死。

“你下手挺黑。”赞德说。

“留活口问话而已。”金甩甩手，“现在怎么办？”

赞德看了看时间：“先搜完。苏浅他们那边可能有危险，得尽快汇合。”

两人加快速度搜索，在控制台后面的暗格里发现了个金属箱。打开，里面是几份泛黄的文件，还有几个数据存储芯片。

“方舟计划……”赞德念出文件标题，瞳孔微缩。

金凑过来看：“是什么？”

“旧世界的末日避难计划，据说有完整的生态循环系统和基因库。”赞德快速翻阅，“但启动需要密钥，文件里没写。”

“密钥在哪？”

“不知道。”赞德合上文件，“先带回去。这事得报告上层。”

他把文件装进背包，转身时，看见金正盯着车间深处。

“怎么了？”

“那里。”金指向黑暗角落，“有东西在反光。”

赞德打开战术手电照过去。

角落堆着几个油桶，其中一个桶后面，露出半截金属箱子。箱子样式和刚才那个一模一样。

两人走过去，发现箱子是锁着的。锁很高级，需要指纹和密码双重验证。

“打不开。”赞德试了试，“得带切割工具。”

金没说话。他蹲下来，盯着锁看了几秒，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工具包——赞德发誓，那绝对不是基地配发的。

两根细金属丝插入锁孔，金闭着眼，手指极其轻微地移动。

十秒后，“咔哒”一声，锁开了。

赞德：“……”

“基础技能。”金若无其事地收起工具，打开箱盖。

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支注射器，装着淡蓝色液体。注射器上贴着标签：K系列-07号试剂原型。

金的呼吸停了半拍。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赞德捕捉到了——那是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愤怒，还有……恐惧？

“认识？”赞德问。

“不认识。”金合上箱子，“但看起来不像好东西。一起带回去？”

“嗯。”

赞德把箱子装好，通讯器突然响了。

是陆辰的紧急呼叫：“赞德！A栋遇到埋伏！至少十个人！我们被堵在二楼仓库，苏浅受伤了！”

“撑住，马上到！”

赞德看向金：“能打吗？”

金已经拔出了第二把匕首——这次是那把失窃的定制战术刀。

“带路。”他说。

两人冲出B栋，全速奔向A栋。三百米距离，赞德用了三十秒，金居然一直跟在他身侧，呼吸都没乱。

A栋门口倒着两个血鸦成员，都是被精准割喉。

“你干的？”赞德问。

“来的时候顺手。”金说得很轻松。

赞德深深看他一眼，没再问。

二楼仓库传来打斗声。两人冲上楼梯，看见陆辰和苏浅背靠背防守，周围七八个人围攻。苏浅手臂在流血，陆辰额头也有伤口。

“挺热闹啊。”赞德的声音响起时，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动了。

低马尾在空气中划出绿色弧线，赞德像道飓风卷入战局。他没开枪——近距离混战，枪容易误伤。用的是格斗技，每一击都精准狠辣，专攻关节和要害。

但血鸦的人也不弱，其中两个显然是改造人，速度和力量远超常人。

金没去帮赞德，他直接冲向苏浅那边。

“蹲下！”他喝道。

苏浅下意识蹲身，金的匕首擦着她头顶飞过，刺中后面偷袭者的眼睛。惨叫声中，金已经夺过对方武器，反手劈倒另一个。

动作流畅得像舞蹈，却处处致命。

陆辰看呆了：“你……你这是什么路数？”

“保命的路数。”金说着，一脚踹飞扑来的敌人，“还能动吗？能动就下楼，车那边汇合。”

“可是赞德——”

“他不用你操心。”

确实不用。

赞德那边已经解决了四个，剩下两个改造人在苦苦支撑。他看起来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有空整理了下散开的袖口。

“差不多了。”他说。

然后，速度骤增。

绿发在空气中几乎拉出残影，两声闷响后，最后两人倒地昏迷。

赞德甩了甩手上的血，看向金：“都解决了？”

“嗯。”金正在给苏浅做紧急包扎，“伤口不深，但得尽快处理感染风险。”

赞德走过来，蹲下查看：“能走吗？”

苏浅点头：“能。”

“那撤。”赞德扶起她，看向金，“你断后？”

“行。”金把匕首擦干净收回，“这些人怎么办？”

“绑起来，留给后续部队处理。”赞德说，“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

四人快速下楼，回到车上。陆辰发动引擎，越野车冲出工业区。

后座上，苏浅在给自己注射抗生素。金坐在她旁边，看向窗外。

赞德从后视镜看他。

金的脸在飞快后退的废墟背景中显得格外沉静。他在想什么？那个K系列试剂？还是方舟计划？

或者……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多少？

“金。”赞德突然开口。

“嗯？”

“今天谢了。”赞德微笑，“搭档当得不错。”

金转过头，蓝眸对上后视镜里的绿眸。

几秒后，他勾起唇角：“不客气。你也还行。”

“只是还行？”

“嗯，马马虎虎。”金说完，又补了句，“比我预期的强点。”

赞德笑了，真正地笑了。

车驶回基地已经是下午两点。交接任务，汇报情况，上交找到的文件和箱子——当然，赞德隐去了金开锁那段。

铁面教官听完汇报，脸色凝重：“方舟计划……这事得上报总指挥部。你们先去医疗室检查，今天的事保密。”

从指挥室出来，赞德叫住金。

“聊聊？”

金看他一眼：“哪？”

“天台。”

基地天台很少有人来。风很大，能看到整个废墟城市的轮廓。

赞德靠在栏杆上，低马尾被风吹乱。他从口袋里摸出包烟，抽出一根递给金。

“不抽。”金说。

赞德自己点上，吸了一口：“今天那个箱子，你认识。”

不是疑问句。

金没否认：“嗯。”

“K系列-07号试剂，和你有关？”

金沉默了很久。

风吹过，他的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双蓝眸望着远方，里面藏了太多东西。

“如果我告诉你，”金缓缓开口，“我就是K-07，你会怎么办？”

赞德抽烟的动作顿住。

他看着金，看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我会说，很高兴认识你，K-07。”赞德弹掉烟灰，“不过我更习惯叫你金。”

金转过头，眼神里第一次露出真实的惊讶。

“你不怕？”

“怕什么？”赞德走近一步，“怕你是实验体？怕你很强？怕你……”

他停在金面前，两人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对我有所隐瞒？”

金的瞳孔微微收缩。

赞德抬手，很轻地碰了碰他左耳的箭头耳钉。

“这东西，是定位器还是通讯器？”赞德问，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

金没动：“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晚。你房间有加密信号波动，虽然很微弱。”赞德收回手，“但我没上报。因为……”

他顿了顿，绿眸里闪过复杂情绪。

“因为我很好奇。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来基地做什么。更好奇……”

赞德后退半步，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

“更好奇，你什么时候会主动告诉我。”

金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也笑了。

那是赞德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笑容——不是慵懒的，不是嘲讽的，而是真实的，带着点无奈和……兴趣。

“赞德。”金说，“你真是个疯子。”

“谢谢夸奖。”赞德行了个夸张的绅士礼，“所以，疯子有资格继续当你的搭档吗？”

金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栏杆边，双手插兜，看着下面的基地。

“我的任务是获取方舟计划核心资料。”金说，声音很轻，“完成后，我会离开。”

“那在这之前？”

“在这之前……”金转头看他，蓝眸在夕阳下泛着暖金色，“你可以继续当我的搭档。”

“条件呢？”

“别妨碍我。别问太多。还有……”金勾起唇角，“别死得太快。”

赞德笑出声：“成交。”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台上只剩下风声。

两人并肩站着，谁也没再说话。

但某种默契已经达成。

危险的游戏，危险的搭档，危险的关系。

但赞德觉得，这样才有趣。

他看向金的侧脸，在心里说：

我不会妨碍你。

但你也别想轻易离开。

毕竟，疯子认准的东西，从来都是不死不休。

夜晚，金回到房间。

他从耳后取出微型通讯器，开机。

『K-07，今日任务汇报。』

“方舟计划文件已找到，但缺少密钥。”金说，“另外，我遇到了赞德，他会是很好的突破口。”

『继续接近，获取信任。必要时，可使用任何手段。』

“明白。”

通讯切断。

金走到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左耳的箭头耳钉闪着冷光。他伸手想摘，却犹豫了。

最后只是洗了把脸，躺回床上。

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天台上赞德的表情。

那双玩世不恭的绿眸深处，藏着认真和……某种偏执。

金叹了口气。

“麻烦。”他轻声说。

却不知是说任务麻烦，还是说那个人麻烦。

隔壁房间，赞德也在看今天缴获的那份文件。

方舟计划……K系列试剂……

他想起金的编号：K-07。

巧合吗？

不，这世界没有巧合。

只有精心设计的棋局。

而他现在，既是棋手，也是棋子。

但没关系。

赞德关掉台灯，在黑暗中勾起唇角。

这局棋，他下定了。

赌注是真相，是秘密，还是那个人……

都无所谓。

他全都要。

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