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历47年秋，第三救援基地的训练场在晨光中泛着金属冷光。

赞德做完最后一组体能训练，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他扯下发带，绿色长发散在肩头，随手接过队友陆辰递来的能量饮料。

“听说今天有新队员。”陆辰用毛巾擦汗，“上头直接塞进来的，连测试都免了。”

赞德拧开瓶盖：“免测试？”

“嗯，特殊人才。”陆辰压低声音，“我昨晚偷瞄了眼档案——全加密，S级权限才能看。”

绿眸微眯。S级权限，在整个基地不超过五人。一个新人，凭什么？

远处传来脚步声。

两人同时转头。

走廊尽头，一个身影慢悠悠晃进来。白色休闲外套敞着，露出里面简单的黑色短袖，同色长裤衬得腿型修直修长。最扎眼的是那头金发，在日光灯下泛着近乎炫目的光泽。

少年像是没睡醒，半阖着眼，左耳一枚银色箭头耳钉随着步伐偶尔闪烁。

他走到训练场边缘的休息区，懒洋洋往墙上一靠，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带着种漫不经心的美感。

“就他？”陆辰挑眉，“长得确实……够显眼。”

赞德没说话。

他盯着那少年看了三秒，然后注意到几个细节：站姿看似放松，实则重心随时可调整；左手插兜，右手自然下垂，但手指微曲，是随时能出击的姿势；还有那双眼睛——

蓝得像极地冰川，冷而透，此刻半阖着，却隐约能感到视线在扫视全场。

评估，计算，像猎人在看陷阱布局。

“不简单。”赞德低声说。

“什么？”

“他身上有血腥味。”赞德放下饮料，“很淡，但确实有。”

陆辰愣住：“你闻得到？”

“不是闻，是感觉。”赞德顿了顿，“就像你进过屠宰场，出来后身上会带着那种氛围。他……杀过人，而且不少。”

这时教官吹响集合哨。

“全体列队！新队员入队仪式！”

稀稀拉拉的队伍排成两列。金发少年慢吞吞挪到队尾，依旧那副慵懒模样，甚至偷偷打了个哈欠。

教官是个板着脸的中年男人，代号“铁面”。他扫视全场，目光在金身上停留片刻。

“这位是新队员，金。从今天起编入第三小队，代号待定。”

没有介绍背景，没有说明特长，连年龄都没提。

队伍里响起窃窃私语。

“金？”前排的红发女孩回头打量，“名字倒挺简单。”

金抬眼，对她笑了笑。

那笑容很浅，却让女孩瞬间脸红，慌忙转回头。

赞德看在眼里，眉头微皱。

“安静！”铁面教官喝道，“金，出列！进行基础格斗测试，评估战斗等级。”

金慢悠悠走出来：“和谁打？”

“我。”教官脱下外套，露出精壮肌肉，“规则简单，十分钟内，击倒对方或让对方认输。可以用任何格斗技巧，但不能使用武器或异能。”

训练场中央清出空地。队员们围成圈，有人已经开始下注。

“我赌教官赢，三包烟。”

“那新人看起来弱不禁风，一分钟都撑不住吧？”

赞德没参与，他盯着场中央。

金在活动手腕，动作随意得像在热身。教官摆出标准格斗架势，眼神锐利。

“开始！”

教官率先出击，一记直拳直冲面门——速度极快，力道十足，显然没打算留手。

金侧身，差之毫厘避开。拳风擦过他耳际，扬起几缕金发。

“反应不错。”教官变拳为肘，横扫颈部。

这次金没躲。他抬手，用前臂格挡——

“砰！”

肌肉撞击的闷响。

围观众人倒吸冷气。金的体型比教官小一圈，硬接这一下，按理说手臂不折也该麻了。

可他纹丝不动，甚至连表情都没变。

“力量B级。”金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全场安静时格外清晰，“速度A-，技巧……C+吧，太死板。”

教官脸色一沉：“狂妄！”

连续攻击如雨点般落下。拳、肘、膝、腿，每一击都瞄准要害，每一击都足以让普通队员躺进医疗室。

金在攻击中穿行。

他移动的幅度很小，往往只是侧身、偏头、或退半步，却总能精准避开攻击。像在刀尖上跳舞，优雅又危险。

三十秒过去了。

教官额头渗出汗水，金的呼吸却依旧平稳。他甚至还有空整理了下袖口。

“差不多了。”金说。

下一秒，他的动作变了。

不再是躲避，而是进攻。

一记手刀劈向教官颈侧——被格挡，但金借力旋身，腿扫下盘。教官跃起避开，落地瞬间，金的拳头已经到了腹部。

“砰！”

教官后退三步，闷哼一声。

金没追击，反而退回原地，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模样：“还要继续吗？”

教官脸色铁青。他清楚刚才那一拳收了力，否则自己现在该趴下了。

“……你赢了。”教官咬牙，“格斗评级，暂定A。”

哗然。

基地格斗评级从D到S，A级已经是精英水准。一个新来的，一分钟击败教官拿到A级？

金耸耸肩，走回队伍。

经过赞德身边时，他脚步顿了下。

两人视线对上。

赞德看见那双蓝眸里一闪而过的戏谑，像在说：看够了吗？

然后金就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极淡的冷香——像雪，像金属，像……血。

“他刚才看你呢。”陆辰凑过来，“认识？”

“不认识。”赞德收回视线，“但很快会认识。”

入队仪式结束后是分配宿舍和装备。金被分到三楼最里面的单人间，隔壁是医疗员苏浅。

赞德和陆辰的房间在二楼，但赞德找了借口上楼拿资料，经过三楼走廊时，看见金的房门虚掩着。

他犹豫半秒，敲了敲门。

“进。”

推开门，金正坐在床边拆装备箱。基地标配的作战服、基础武器、通讯器等等堆了一床。他拿起战术匕首看了看，随手扔回箱子，满脸写着“无聊”。

“有事？”金没抬头。

“我是赞德，三小队副队长。”赞德走进去，顺手带上门，“以后可能是你的搭档，来打个招呼。”

金终于抬眼看他。

近距离看，这张脸更精致得过分。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睫毛很长，蓝眸像浸在冰水里的宝石。左耳那枚箭头耳钉在室内光下泛着冷银光泽。

“搭档？”金重复这个词，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基地规定新队员必须配搭档？”

“不是规定，是建议。”赞德微笑，“尤其对……特殊人才。”

金挑眉：“哦？我哪里特殊？”

“一分钟击败铁面教官，还不特殊？”赞德拉了把椅子坐下，“我看过你的格斗记录，不是普通路子。像是军用擒拿，又掺杂了些……野路子。”

“观察挺细。”金靠回床头，双手枕在脑后，“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不管你来基地前是什么人，现在我们是队友。”赞德语气温和，眼神却认真，“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但希望你能信任队友——至少信任我。”

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这次的笑和之前不同。不是敷衍，不是戏谑，而是某种……感兴趣的表情。

“赞德，对吧？”金坐起身，凑近些，“你这话对每个新人都说？”

“只对值得说的说。”

“那我真荣幸。”金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赞德的脸，却在最后一厘米停住，“不过，信任这种东西……”

他收回手，又躺回去：“我早就扔掉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

赞德看着他慵懒的侧脸，心底那股异样的感觉又升起来——好奇，探究，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占有欲。

想撕开这层冷漠，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好吧。”赞德起身，“晚饭在食堂，六点开始。需要我带路吗？”

“不用，我会找。”金闭上眼，“走时关门，谢谢。”

赞德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

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但赞德注意到，他的呼吸节奏不对——太规律了，规律得像在控制。

装睡。

为什么？

赞德带上门，在走廊停留片刻。他听见房间里传来极轻微的声响，像是金属摩擦，又像是……通讯器开机的声音？

他没有多留，转身下楼。

房间里，金睁开眼。

他坐起身，从耳后取下一个微型通讯器，塞入耳中。

『连接成功。K-07，请汇报情况。』

“已潜入。”金的声音冰冷，和刚才判若两人，“第三救援基地，三小队。”

『任务目标确认：获取“方舟计划”核心资料。必要时，清除所有知情者。』

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训练场。赞德正和陆辰说话，绿色长发在夕阳下泛着暖光。

“了解。”金顿了顿，“追加请求：我想自己选择搭档。”

『理由？』

“目标人物赞德，三小队副队长，疑似接触过方舟相关资料。”金手指轻敲窗沿，“接近他，效率更高。”

『批准。但记住，K-07，不要投入多余感情。你只是武器。』

通讯切断。

金摘下通讯器，在手里把玩片刻，然后用力捏碎。碎片割破掌心，渗出血珠。

他舔掉血迹，唇角勾起嘲讽的笑。

武器？

也许吧。

但武器也有选择砍向谁的权利。

晚饭时间，食堂人声鼎沸。

金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位置。基地伙食一般，合成肉配营养糊，但他吃得慢条斯理，像在品尝什么珍馐。

几个队员凑过来搭讪。

“嘿新人，白天那场打得太帅了！”一个寸头青年竖起拇指，“教教我怎么躲肘击呗？”

金抬眼：“多挨打就会了。”

“……哈？”

“挨够一百次打，身体自己就记住了。”金舀了勺营养糊，“要捷径的话，没有。”

寸头青年讪讪离开。

接着又来了几个，有好奇的，有不服气的，有想套近乎的。金用最简短的话打发走所有人，全程没离开座位。

赞德在不远处看着，觉得有趣。

金就像个磁场，吸引着人群靠近，又用冷漠把所有人推开。矛盾又和谐。

陆辰碰碰他胳膊：“不过去？你不是说要当人家搭档吗？”

“不急。”赞德喝了口水，“等他主动。”

“他会主动？”

“会。”赞德看向角落，“因为他需要我。”

“这么自信？”

赞德没解释。

他看见金吃完最后一口，起身送餐盘。经过垃圾桶时，金脚步顿了下——视线扫过墙上贴的值班表，在三小队那一栏停留两秒。

明天，三小队有外出侦查任务。

而搭档名单上，金的名字后面还是空白。

晚上九点，基地熄灯预备铃响起。

赞德洗完澡回房间，发现门缝下塞了张纸条。

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打印字：

『明天任务，请多指教，搭档。』

字迹是标准印刷体，但纸张边缘有极淡的冷香。

赞德捏着纸条，笑了。

他走到窗边，看向三楼那个房间。窗帘拉着，但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光，像是在等什么回应。

赞德打开通讯器，调到三小队内部频道，发了条加密信息：

『收到。期待合作，金。』

片刻后，回复来了。

只有一个字：

『嗯。』

简洁，冷淡，符合那个人设。

但赞德注意到，这条信息不是通过基地通讯系统发送的——它绕过了三层加密，直接出现在他的私人频道。

技术级别，S+。

“果然……”赞德关掉通讯器，躺上床。

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慵懒的，危险的，藏着无数秘密的。

他想知道那些秘密。

想一层层剥开冷漠的外壳，看看里面的真实。

想……占有。

这个念头来得突然又强烈，赞德猛地睁眼，盯着天花板。

不对劲。

他向来冷静自制，对人对事都保持适当距离。可对这个才见了一面的少年，却产生了近乎病态的探究欲和占有欲。

为什么？

因为金很强？因为金神秘？还是因为……金看他的眼神里，那丝若有若无的撩拨？

赞德翻身坐起，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泼脸。

镜子里，绿眸深处有暗流涌动。

“冷静。”他对自己说，“慢慢来。”

但心底有个声音在反驳：

不，要快。

在他被别人发现前，在他离开前，牢牢抓住。

这一夜，很多人没睡好。

金在房间里拆卸又组装了三遍战术匕首，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苏浅在隔壁写医疗报告，总觉得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可仔细闻又没了。

陆辰在查资料，试图找出“金”的来历，却一无所获。

而赞德——

他站在窗前，看了一夜月亮。

凌晨四点，他给基地系统管理员发了条信息：

『申请调取新队员金今日所有活动轨迹记录。权限代码：ZD-047-S。』

五分钟后，回复来了：

『权限通过。记录已发送，但部分数据缺失，疑似被高级加密程序覆盖。』

赞德点开文件。

监控显示，金今天除了训练场、食堂、宿舍，没去任何地方。但有三段空白：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下午两点到三点，晚上七点到八点。

每段刚好一小时。

像是……定时联络。

赞德删除记录，清除痕迹。

他躺回床上，在黑暗中勾起唇角。

“游戏开始了，金。”他轻声说，“让我看看，你到底是哪边的。”

窗外，曙光初现。

新的一天，新的任务，新的……狩猎。

只不过这次，猎人和猎物的界线，从一开始就模糊不清。

而这场博弈里，谁先动心，谁就输了。

赞德闭上眼，想：

输就输吧。

反正，他从未想过要赢。

他要的，从来都是全部。

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