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婵和龙吉公主并肩而立，两人都敛了周身仙息，屏声静气地贴着窗缝，只敢偷偷往外瞧。廊下的月光清辉漫洒，将两道身影衬得愈发惹眼，杨婵忍不住攥了攥龙吉公主的衣袖，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惊奇，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龙吉公主捂着嘴，指尖轻轻戳了戳杨婵的胳膊，用气音压着满心的笑意，眼角眉梢都带着吃瓜的雀跃：“你看你哥哥，平日里在凌霄殿上板着张脸，活脱脱一尊没情绪的冰雕，谁都不敢招惹，这会儿对着嫦娥仙子，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那眉眼间的懒劲儿，我见都没见过。”

杨婵也忍不住弯了唇角，轻轻点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目光黏在廊下两人身上：“以前他顶多就是在西天门立着，远远望着广寒宫的方向发呆，哪里会主动凑过去说话……更别说这样站着闲聊了。”

正说着，廊下的杨戬抬手，指尖无意间拂过鬓边飘落的一片桂花瓣，动作自然又随意。他垂眸时，目光落在嫦娥鬓角斜簪的银桂上，眼底的慵懒里，竟漫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嫦娥恰好抬眼，撞见他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即莞尔，抬手拢了拢鬓发，轻声说起广寒宫桂树今年花期早了半月。

“何止是说话。”龙吉公主看得真切，挤了挤眼睛，语气里的兴奋更甚，“你没瞧见？方才在大殿上，文曲仙君那一下，他几乎是瞬间就动了。处置人的时候，话不多，却句句都护着嫦娥仙子，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依我看啊，这两人站在一起，一个英武俊朗，一个清雅绝尘，郎才女貌，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杨婵被她说得脸颊微红，又忍不住往窗外看了一眼。月光下，杨戬的银甲泛着淡淡的冷光，嫦娥的素白长裙曳着月华，晚风拂过，桂香漫溢，两人站在廊下说话的模样，竟真的像一幅极和谐的画。

她慌忙抬手，轻轻拽了拽龙吉公主的衣袖，又朝着窗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压得更低了：“小声点，别被我哥哥听见。他那人看着随性，实则心思重得很，被他知道我们在偷听，定要罚我们抄《天条戒律》的。”

龙吉公主连忙点头，捂着嘴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却还是忍不住透过窗缝，偷偷去看廊下的光景。

窗外的杨戬和嫦娥，正说着广寒宫新酿的桂花酿，说着眼下凌霄殿的喧嚣，说着天边那轮半缺的月，谁都没留意到窗棂后那两个窃窃私语的身影，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最有意思的一段光景。

话音刚落，嫦娥便微微颔首转身。她足尖轻点云阶，素白裙摆被晚风扬起，像一缕月光挣脱了尘世牵绊，朝着天际那轮皓月飞去。银辉漫过她的发梢，鬓边银桂簌簌轻颤，身影越飞越远，最终化作一道白虹，稳稳落进广寒宫的桂影深处。

杨戬手中的折扇早已停了转动。他望着那道消失的背影，望着天边愈发皎洁的圆月，喃喃道：“娇娇、月光、归处”。

广寒宫的桂香漫过琉璃瓦，嫦娥落回殿前时，裙角还沾着凌霄殿的酒香。她抬手拂去鬓边细碎的桂花瓣，刚踏进殿门，一团雪白的影子就蹦跳着扑了过来。

“娥娘！你可算回来了！”玉兔捧着捣好的桂花糕，两只长耳朵扑棱棱地晃，“我等你好久了，这糕刚蒸好，还热乎着呢。”

嫦娥看着它圆滚滚的模样，眼底的清冷终于化开些许笑意，伸手揉了揉它的耳朵：“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她接过桂花糕，指尖刚碰到温热的糕面，却忽然想起方才杨戬说的那句“讨一杯桂花酿”。广寒宫的桂花酿要埋在桂树底下陈三年，今年新酿的还没封坛，陈年的那几坛，倒确实是难得的佳酿。

“玉兔，”嫦娥忽然开口，“我去凡间一趟，采些新的山泉回来，酿明年的桂花酿。”

玉兔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凡间？娥娘你好久没下凡了，如今天规改了，倒是不用避着人，可凡间人多眼杂，会不会……”

“无妨，”嫦娥淡淡道，“只去半日，很快回来。”

说着，嫦娥起身离开。掐了个诀，径直往凡间去了。褪去天宫的素白缎裙，换上一袭月白纱裙，裙摆绣着细碎的银丝桂纹，走动时流光婉转，竟比天宫的月色还要清冽几分。纱裙料子轻盈，衬得她身姿愈发飘逸，恍若月下谪仙，周身还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桂香。

她落在凡间的余杭镇，镇外青山连绵，溪水潺潺。嫦娥缓步走在青石板路上，看着街边叫卖的小贩、嬉闹的孩童，唇边掠过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锋利的笑意——久居广寒的清寂，竟让她对这凡间烟火生出几分别样的兴致。

她本是来寻最纯净的山泉，可初到此处，哪里晓得哪处的泉水最好。正驻足观望时，瞧见街角有个摆茶摊的老伯，正用竹筒舀着泉水煮茶，茶香袅袅。

嫦娥便缓步走了过去。

桂香随着她的脚步漫开，清清淡淡的，竟压过了街边的市井喧嚣。她的身影刚落定在茶摊前，不少喝茶歇脚的人都下意识抬头，瞬间便看得怔住了——眼前女子身着月白纱裙，容颜清丽绝尘，神色淡定从容，那气度绝非寻常人家，一看便知来历不凡。

茶摊老伯回过神，连忙笑着问道：“姑娘看着面生，是来余杭镇走亲访友，还是有别的事？”

嫦娥微微颔首，声音清冽如泉水流淌：“老伯有礼，我听闻余杭镇的山泉甘洌，想问一问，清漪涧的水，可是此地最纯净的？”

老伯闻言，捋着花白的胡须笑起来，眉眼间满是爽朗：“姑娘好眼光！清漪涧的水，那可是咱们余杭镇顶好的山泉！从山巅融雪汇流而下，经了层层山石过滤，清冽甘甜，煮茶酿酒都是一绝！”

他顿了顿，又好奇地追问：“姑娘看着不像本地人，倒是专程来寻这泉水？”

嫦娥唇角弯了弯，语气清淡温和：“不瞒老伯，我是来取些泉水，回去酿桂花酿。”

“原来是酿桂花酿！”老伯一拍大腿，指着镇外那座青黛色的山峦，说得愈发细致，“你顺着镇口这条路往南走，约莫半炷香的功夫，能瞧见一道青石牌坊，过了牌坊再拐个弯，就能听见水声。那涧水从石壁上淌下来，聚成一汪潭子，潭边生满了野兰草，很好认！”

第三章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