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仙君捧着一盏醉仙酿，步履微晃地踱到嫦娥面前，眉宇间带着几分文人特有的儒雅，只是眼底浸了酒意，添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热切。

嫦娥嗅到那缕清浅的酒香，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唇角的弧度淡了几分，语气也失了平日的温和：“文曲仙君。”

文曲仙君执起衣袖，对着嫦娥微微躬身，姿态算得上得体，声音里却带着藏不住的执念：“嫦娥仙子，在下仰慕你久矣。从前天规森严，仙凡殊途，动情者罚，我只能将这份心思藏在心底，不敢有半分逾矩。如今真君力改天条，诸神得以随心而动，我便斗胆，想向仙子求一份缘。”

他的话温文尔雅，没有半分粗俗，却让嫦娥眼底的疏离更甚。她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如月华：“仙君抬爱了。广寒宫清冷孤寂，我早已习惯了孑然一身，怕是辜负了仙君的心意。”

文曲仙君却不肯罢休，语气里添了几分恳切，竟是以退为进：“仙子不必急着回绝。我不求朝夕相伴，只求能常去广寒宫，为仙子抚琴伴月，消解几分孤寂便好。”

丹陛之上，杨戬手中把玩着一柄玉骨折扇，骨扇开合间，发出清脆的“啪”声。方才还漫不经心的眼神，此刻已经冷了下来，折扇的棱角被他指尖攥得发白，开合的速度越来越快，带起的风都透着几分寒意。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目光沉沉地落在文曲仙君身上，那眼神，像一把淬了冰的剑，带着司法天神的威压，无声地警示着。

文曲仙君被酒意裹挟着，竟没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反而往前一步，伸手想去牵嫦娥的衣袖，语气愈发急切：“仙子，你就……”

“仙君自重。”嫦娥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眼底终于浮起怒意，清冷的声线也冷了几分，“广寒宫不待客，还请仙君回吧。”

这话落音，周遭的目光已经齐刷刷地聚了过来，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文曲仙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酒意上涌，竟失了分寸，伸手便去拉嫦娥的手腕：“仙子，我是真心的……”

嫦娥腕间一紧，又气又急，正要扬声唤人，却瞥见玉帝王母的席位早已空了。她心头一沉，正想挣开，一道冷冽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文曲仙君。”

杨戬缓步走下丹陛，手中的玉骨折扇“啪”地一声合拢，扇尖直指文曲仙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凌霄殿乃天庭盛典之地，你酒后失态，对嫦娥仙子举止无礼，可知罪？”

他没有动手，只是往那里一站，司法天神的威压便铺天盖地地散开。文曲仙君浑身一颤，酒意瞬间醒了大半，攥着嫦娥手腕的手也僵住了，脸色煞白地看着杨戬，嘴唇嗫嚅着，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杨戬目光扫过他紧扣的手，折扇轻抬，抵在他的手腕上，力道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松开。”

文曲仙君打了个寒噤，慌忙松了手，狼狈地后退几步，对着杨戬躬身行礼：“司法天神恕罪……我……我一时糊涂……”

“糊涂？”杨戬冷笑一声，折扇轻摇，声音响彻殿宇，“天规重订，是许诸神动凡心，不是许你借酒撒泼，失了仙家风度，辱了天庭颜面。按天规，罚你闭门思过百年，抄写《天条戒律》千遍，以儆效尤。”

他的话掷地有声，满殿寂静，无人敢有半句异议。

顿时，四周更安静了。

杨戬收了折扇，目光淡淡扫过满殿仙卿，声音不高，却带着司法天神的威仪，清晰地落进每个人耳中：“今日乃天规重订的普天同庆之日，诸位仙卿相聚于此，原是为了共贺三界众生得享自在。些许小插曲，不必挂怀，还请诸位尽兴畅饮。”

众人只微微顿了一会儿，立马回过神来，纷纷举杯笑着捧场。

“真君所言极是！今日大喜，当浮一大白！”

“不过是文曲仙君醉后失言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甭管之前心底怎么想，此刻，只要没眼瞎，看着嫦娥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谁敢瞎说？方才那点尴尬的骚动，瞬间烟消云散。

气氛也因为司法天神的话，不再那么僵硬。仙乐重新响起，琼浆玉液的香气漫过殿宇，人人又聚在一起闲聊了起来，仿佛方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杨戬处置完文曲仙君，便转身看向嫦娥。他敛了周身的威压，眉眼间的冷厉褪去几分，只剩下不易察觉的关切，手中的玉骨折扇轻轻收拢，声音放得低沉温和：“仙子无事吧？方才受惊了。”

嫦娥抬眸看他，腕间方才被攥出的红痕还未褪去，她轻轻将手缩回袖中，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清淡，却比先前柔和了些：“劳真君挂心，无事。”

杨戬目光落在她微动的袖口，顿了顿，又道：“殿内人多嘈杂，仙乐喧闹，怕是再待下去，也难有清净。广寒宫的月色正好，我送你回去？”

嫦娥怔了一下，抬眼看向他。月光落在他银甲上，淬去了几分冷硬，眉眼间竟难得的柔和。她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轻轻点头：“如此，便有劳真君了。”

杨戬闻言，唇角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侧身让出通路，做了个请的手势：“仙子请。”

嫦娥垂眸看着腕间淡去的红痕，指尖轻轻摩挲了两下，抬眼时，眼底的疏离淡了几分，语气里带着真切的谢意：“今日之事，多谢真君出手解围。若非你，我当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杨戬倚着廊柱站着，一手把玩着玉骨折扇，扇骨在掌心转得慢悠悠的，另一手随意搭在腰间，眉眼半阖着，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整个人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听见嫦娥的话，他眼睫掀了掀，目光落在她鬓边斜簪的银桂上，声音低缓，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子：“举手之劳，仙子不必挂怀。文曲仙君酒后失仪，本就是他的不是，我身为司法天神，理当处置。”

“话虽如此，可终究是因我而起。”嫦娥微微颔首，语气诚恳，“真君于我，算是又添了一份人情。只是我居于广寒，常年清寂，也不知该如何报答真君才好。”

她说着，眉头轻轻蹙起。杨戬是什么身份？司法天神，三界战神，要权有权，要势有势，天宫里的奇珍异宝他见过无数，广寒宫那些桂花酿、玉兔糕，于他而言，不过是寻常吃食，实在拿不出手。

杨戬看着她蹙着眉认真思索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他将折扇“啪”地合拢，指尖敲了敲扇面，语气依旧慵懒，却带着几分揶揄：“报答？”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天际的一弯残月上，慢悠悠地补充道：“仙子若是当真过意不去，日后我若得空，去广寒宫讨一杯桂花酿，仙子莫要闭门谢客便是。”

这话轻描淡写，倒像是随口一提，全然没把这份“人情”放在心上。

嫦娥一怔，随即释然一笑，眉眼间的清冷化开些许，如月色破云：“这有何难。广寒宫的桂花酿，年年都有新的，真君若是喜欢，随时来取便是。”

杨戬低低地笑了一声，没应声，只是又把玩起了手中的折扇，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慵懒的神色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第二章天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