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屋内洒下斑驳的光影。整个院子安静得有些反常，没有往日的鸡飞狗跳，也没有那熟悉的软糯喊叫声。
七个哥哥几乎是掐着人中醒过来的——他们竟然迟到了！太阳都晒屁股了，那个平时像小闹钟一样准时把他们挖起来的“小祖宗”，今天竟然失职了。
“哎？没人来拔我眉毛吗？”七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浑身轻飘飘的，这种久违的、睡到自然醒的感觉让他有些恍惚。
“太安静了，安静得我有点心慌。”二哥揉着眼睛坐起来，环顾四周，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带着一丝莫名的窃喜和不安，哥哥们懒洋洋地爬起来，晃悠到了洗漱间。他们习惯性地拿起牙刷，随手往杯子里一蘸——
“呸呸呸！什么味儿！”
七哥一口把嘴里的泡沫全吐了出来，苦得他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他定睛一看，杯子里根本不是甜甜的桂花蜜水，而是纯粹的清水。
“没人给咱们兑水了。”三哥也皱着眉吐掉了嘴里的苦沫子。
更离谱的是，当他们准备好接受“干刷”的命运时，却发现牙刷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往常，他们拿起牙刷，上面必定是被挤得整整齐齐、不多不少的牙膏。那是妹妹为了让他们洗漱得快一点，好早点抱抱她、陪她玩，特意早起准备的“爱心服务”。虽然有时候那牙膏会挤得像条蛇一样长，有时候甚至会是辣酱，但那份“必须有”的存在感，早已成了他们生活的底色。
唯独今天，是个例外。
“这丫头，是不是忘了？”四哥看着光秃秃的牙刷，心里那点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
带着这份干涩和空落落的心情，哥哥们草草洗漱完，走进了饭厅。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把刚才的不愉快暂时抛到了脑后。
饭桌上，每个人的碗都堆得像小山一样，全是他们爱吃的——金黄流油的咸鸭蛋、皮薄馅大的肉包子、还有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我的天，这还是我今年第一次见到完整的包子！”七哥激动得眼含热泪，迫不及待地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没人抢！真的没人抢！”二哥也顾不上形象了，左手一个馒头，右手一根油条，吃得满嘴流油。
这顿早饭，是他们有生以来吃得最香、最踏实的一顿。没有那只小手在桌下偷偷摸摸地“打劫”，没有那张小嘴在耳边软磨硬泡地“分食”，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所有的美味。
然而，当七个哥哥心满意足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下最后一个饱嗝时，那种诡异的安静再次袭来。
他们环顾四周，这才惊觉——那个平日里像只小麻雀一样，非要把自己的小板凳搬到大哥腿上，一边抢他们的咸鸭蛋，一边咯咯笑的妹妹，今天竟然一次都没出现。
饭桌上，唯独她的那把小椅子，空荡荡地立在那里。
“娘，”大哥放下了碗筷，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小妹呢？她今天怎么没来抢食？”
正在收拾碗筷的妈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了看这七个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的儿子，轻轻叹了口气。
“她啊，早就起来了。”妈妈的语气淡淡的，却像块石头一样砸在哥哥们心上，“我看她自己在院子里玩呢。我说叫她等你们一起吃，她摆摆手说‘不用了’。”
“她说什么了？”七哥急切地问，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
妈妈看着他们，慢悠悠地说道：“她说，‘哥哥们现在喜欢弟弟，忙着陪弟弟，那妹妹就不去打扰啦’。还说……‘妹妹自己会刷牙，自己会吃饭，不给哥哥们添麻烦’。”
哥哥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那个平时连路都不肯自己走、非要把“举高高”刻在DNA里的小丫头，今天竟然懂事得让人心疼。
“还有，”妈妈指了指桌上那盘动都没动过的桂花糕，“那是她最爱吃的。往常还没上桌就能少一半，今天她一口都没碰。她说她不饿，吃过了。”
七哥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看着桌上那盘孤零零的桂花糕，又想起自己刚才差点干刷牙的窘迫，心里那个空落落的洞，瞬间被悔恨填满。
那份原本香甜可口的早餐，此刻在嘴里却嚼蜡一般，满是苦涩的滋味。他们想要的“清静”和“完整的早餐”终于得到了，可为什么，心里却像丢了魂一样难受呢？
饭桌上的温馨气氛因为妹妹的缺席而变得有些沉闷。七个哥哥面面相觑，心里五味杂陈。
“哎，你们说，小妹是不是真的长大了？”三哥打破了沉默，试图用乐观来驱散心头的阴霾，“懂事了嘛，知道我们喜欢安静，就不闹了。”
“对对对，”二哥赶紧附和，强行给自己洗脑，“这说明咱们教育有方！以前总嫌她闹腾，现在她真的‘懂事’了，咱们反而不习惯了。肯定是这样！”
大哥看着妹妹空荡荡的座位，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听着弟弟们的分析，也觉得颇有道理。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行了，既然小妹‘懂事’了，想自己静静，那咱们也别去打扰她。走，咱们去陪小宝！”
“对对对，陪小宝！”
刚才还因为妹妹缺席而有些低落的哥哥们，瞬间被“新欢”转移了注意力。他们一窝蜂地涌向了客厅，那里，小宝正一个人坐在地毯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小宝！哥哥来啦！”
“想不想七哥？七哥给你变魔术！”
“来来来，大哥给你讲大英雄的故事！”
哥哥们瞬间把刚才的疑虑抛到了九霄云外，围着小宝献起了殷勤。小宝被七个高大的哥哥围在中间，受宠若惊地笑着，房间里很快就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小宝咯咯的笑声。
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让哥哥们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还是弟弟好，多乖啊，多给面子啊。他们彻底沉浸在了“新宠”的温柔乡里，没人再想起那个躲在角落里的“旧爱”。
---
与此同时，院子里。
妹妹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那棵老槐树茂密的树冠里。她能清晰地听到客厅里传来的阵阵笑声，那笑声里，有哥哥们的，也有小宝的。
唯独没有她。
她的小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早就化掉了一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的桂花糕。那是她特意留给大哥的，因为她听见大哥昨天晚上说想吃。
可是，大哥没有来。
她看见哥哥们一个个从饭厅出来，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兴高采烈地冲进了客厅，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那个新来的弟弟。
风有点凉，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也吹得妹妹的眼眶红红的。
她看着自己空空的小手，又看了看客厅里那片热闹的光亮，小小的肩膀无声地颤抖了一下。
原来，哥哥们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真的更喜欢弟弟。
既然这样……那妹妹就真的不打扰啦。
她轻轻地、慢慢地从树上滑了下来，小小的身影像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飘过了院子。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背着那个她昨天晚上就收拾好的、小小的碎花布包袱，一步一步，走出了家门。
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客厅里，哥哥们正玩得兴起，谁也没有注意到，那阵熟悉的、属于妹妹的“咕咕唧唧”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他们只顾着眼前的热闹，却不知道，那个曾经把他们当成全世界的小小身影，已经带着满心的失落，独自走远了。
时光悄然滑向正午，日头高悬，厨房里饭菜的香气愈发浓郁，勾得人食指大动。
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进进出出，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饭桌。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鱼……全都是孩子们爱吃的硬菜。
“开饭啦！都洗手过来吃！”妈妈擦了擦手，站在堂屋门口喊了一嗓子。
七个哥哥闻着味儿就从各个角落钻了出来，像饿狼扑食一样涌向饭桌。他们看着满桌的美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根本没等任何人，抓起筷子就准备开动。
“哎，等等。”妈妈环视了一圈，眉头微微皱起，目光在门口来回扫视，“你们妹妹呢？还没起来？”
哥哥们正忙着往自己碗里夹肉，生怕慢一步就被旁边的兄弟抢了去。听到妈妈问话，大家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茫然。
“啊？妹妹？”七哥嘴里塞满了红烧肉，含糊不清地说，“不知道啊，没看见。”
“可能……还在房间里睡觉吧？”大哥嚼着排骨，随口猜测道。毕竟妹妹以前也有过睡回笼觉的时候，他觉得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二哥也附和道：“对啊，娘，您就别管她了。那丫头昨晚可能玩累了，让她多睡会儿，正好咱们能多吃点！”
“就是就是，她不吃正好，这些肉都是我们的！”三哥说着，又夹了一块最大的鱼肚子。
妈妈看着这七个只顾着埋头苦吃的儿子，虽然觉得今天这气氛有点不对劲——按理说，只要开饭，妹妹那小馋猫肯定是第一个冲过来的，哪怕不吃也要先偷拿一块走——但听着大哥的解释，再看孩子们吃得香甜，她也就没再多想。
“这孩子，睡到现在……”妈妈嘟囔了一句，但也没坚持去叫，转身坐下来也准备吃饭。
就这样，在一片杯盘交错、大快朵颐的喧闹声中，那个平日里最活跃的位置，依旧空荡荡的。
没人注意到，妈妈夹菜时偶尔投向门口的、带着一丝疑惑的眼神；也没人意识到，那个总是第一个扑进妈妈怀里撒娇的丫头，这次的“安静”究竟意味着什么。哥哥们沉浸在“没人抢食”的幸福里，却浑然不觉，他们正在亲手推开一份最珍贵的、毫无保留的依赖。
日子像流水一样哗哗淌过，转眼便是一周。
起初，妈妈还觉得是孩子们大了，有了自己的小脾气和小世界。毕竟大哥说过，妹妹可能是长大了，懂事了，想自己静静。那一周里，饭桌上少了那个抢食的小身影，洗漱台前少了那支被挤好牙膏的牙刷，院子里少了那阵“咕咕唧唧”的喧闹，妈妈虽然偶尔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想着孩子总要长大，也就没再多问。
直到这一天，清晨的阳光依旧明媚。
妈妈做好了早饭，照例喊了一嗓子，依旧没人应声。她皱着眉，心里那点不安终于汇聚成了惊涛骇浪——**哪有小孩子能一连睡上七天的？这不合常理！**
“不对劲！”
妈妈猛地放下锅铲，脸色瞬间煞白。她冲进妹妹的房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平平整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仿佛根本没人睡过。衣柜里翻了一遍，妹妹最爱穿的那几件小裙子还在，但平时换洗的几套衣服不见了。
“小妹！小妹你在哪？”
妈妈的声音开始发抖，她发疯似的冲出房间，开始翻找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灶台下、大水缸里、柴火堆中、甚至是房梁上……她把整个家翻了个底朝天，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那个活蹦乱跳、会哭会笑的小女儿，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了！
“许卫华！许怀安！你们都给我滚出来！！”
绝望和愤怒瞬间吞噬了妈妈，她冲到院子里，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七个哥哥们被这吼声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玩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们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狰狞、如此崩溃的样子。
“娘……怎么了？”大哥许卫华腿都软了，颤颤巍巍地走过来。
“怎么了？你们还问我怎么了！”妈妈双眼通红，像一头暴怒的母狮，她揪住大哥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你们的妹妹呢？！她人呢？！她到底去哪了！你们不是说她只是睡个觉吗？啊？！睡到地底下去了吗！”
哥哥们全懵了。
“睡……睡觉？”二哥嘴唇哆嗦着，“我们以为她……她躲起来生闷气了……”
“我去找！我这就去找！”三哥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要往外跑。
“站住！”妈妈指着他们，手指都在颤抖，“你们七个！七个大男人！守着一个家，居然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看丢了？！你们的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吗！”
她看着这七个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儿子，此刻却觉得无比陌生和痛恨。那个总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喊哥哥、那个会挠他们痒痒、那个会哭着要抱抱的小丫头，真的没了。
小宝也被妈妈的哭声吓坏了，缩在角落里哇哇大哭。
“别哭了！都别哭了！”妈妈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头，崩溃地哭喊起来，“我的小宝……我的囡囡……你去哪了啊……是娘不好，娘不该只顾着忙活……你回来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在哥哥们的心上。
他们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浑身僵硬。
那个曾经让他们觉得无比烦人、无比娇气、甚至让他们在屋顶上发誓“想要个弟弟”的小妹妹，那个总是哭哭唧唧、闹腾个不停的小屁孩，真的“退货”了。
他们曾经的愿望，以一种最残忍、最决绝的方式实现了。
没有了她的吵闹，世界确实安静了，安静得让人窒息，安静得让人心慌。哥哥们看着母亲绝望的哭诉，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悔恨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们颤抖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原来，失去是这样一种让人窒息的痛。那个他们曾经想要推开的小太阳，真的熄灭了，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寒冷。
绝望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妈妈胸中爆发。她看着这七个呆立在那里、一脸茫然的儿子，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妈妈指着大门，声嘶力竭地吼道，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没找到妹妹，你们就别回来了！这个家，不养你们这群连妹妹都看不住的废物！”
七个哥哥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决绝的模样，那眼神里的失望像冰锥一样刺骨。他们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道歉，但在母亲那崩溃的怒火面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不快去！”妈妈抓起扫帚，发疯似的朝他们挥舞着，“把我的囡囡找回来！现在！立刻！”
哥哥们吓得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家门，顾不上拿任何东西，只留下一串慌乱的脚步声。偌大的院子里，瞬间只剩下妈妈一个人。
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静曾经是哥哥们梦寐以求的，此刻却成了吞噬人心的黑洞。妈妈手中的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顺着门板滑坐下来，双手捂着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溢出。
家里不能没有孩子，但这个孩子，不能是替代品。
她抬起头，红肿的眼睛看向了角落里那个属于小宝的摇篮。那个乖巧、安静、从不哭闹的弟弟，此刻在她眼里，却成了这场“失而复得”悲剧的导火索。
正是因为他的出现，正是因为他们对“省心”的盲目追求，才让他们忽略了那个真正需要爱和关注的小女儿。
妈妈站起身，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她不能让错误继续下去。
她走进屋，动作轻柔却决绝地帮小宝收拾好了襁褓和衣物。然后，她抱着小宝，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家门，朝着孤儿院的方向走去。
当孤儿院的院长从她手中接过小宝时，妈妈的眼泪再次决堤。她看着小宝那张懵懂无知的小脸，哽咽着说：“对不起……他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家……配不上这份安静。”
她转身跑开，任由风吹干脸上的泪痕。
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我的女儿，你到底在哪里？**
而被赶出家门的七个哥哥，此刻正漫无目的地在街头巷尾、山野树林里呼喊着妹妹的名字。他们终于明白了，什么乖巧懂事，什么省心省力，都抵不过妹妹那带着哭腔的一声“哥哥”。
他们发了疯地找，嗓子喊哑了，腿跑断了，却依旧没有那个小小的身影。
夜幕降临，七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门口。门紧闭着，里面没有灯光，也没有那个熟悉的、会跑出来迎接他们的身影。
他们跪在门口，嚎啕大哭。
他们终于为自己的任性、偏见和忽视，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家没了，妹妹没了，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崩塌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