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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风雪暗窥

我在大秦做幕后

第十六章 风雪暗窥

李斯带着新旧渠线图的疑问离去,如同在隐庐看似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虽不剧烈,却绵长不息。林微的生活恢复了一成不变的规律,但空气中那无形的审视感,似乎比往日更加稠密了。

夏无且的诊视愈发细致入微,不仅关注脉象气血,连他夜间的梦境(或声称的“无梦”)、白日的思绪起伏、甚至偶然的叹息,都会被看似随意地问及,再被老人那双洞察世情的眼睛默默记下。林微的回答始终谨慎如一:身体渐安,睡得尚可,思绪空茫,只求静养。

仆役们的照料无可挑剔,但林微偶尔能在他们低垂的眼帘下,捕捉到一闪而过的、近乎窥探的目光。送来的简牍,除了基本的药方和用度记录,开始出现一些内容模糊、看似无关紧要的旧籍抄本,有时是关于农事的《月令》,有时是残破的诸子语录,甚至还有几片记载着各地奇异传闻的竹简。这些“读物”的出现绝非偶然,更像是一种刻意的环境设置,看他是否会对其中的某些内容产生异常反应。

林微一概以“目力不济,精力短浅”为由,极少翻阅,即使看,也很快显出疲惫之色。他小心地维持着那个与世隔绝、只关心自身病体的“不更”爵病弱青年形象。

深秋最后几片叶子落尽,咸阳城迎来了第一场寒雨,随后便是气温骤降。隐庐厢房内的炭盆烧得更旺,送来的裘褥也换成了更厚实的羔羊皮。林微的身体似乎对这种纯粹的寒冷适应得还行,只要保暖得当,咳喘并不加剧,只是那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让他无法长时间活动。

就在第一场冬雪悄然而至的午后,院门外再次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这一次,不是李斯沉稳的步履,也不是夏无且轻缓的足音,而是一种…更轻、更飘忽,甚至带着几分刻意收敛的、近乎阴柔的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一股淡淡的、不同于寻常熏香的、略带甜腻的香气。

院门开启,走进来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约莫三十许、眉眼细长、嘴唇微薄的内侍。他身着深青色内官服饰,头戴小冠,姿态恭谨,但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里,却流转着一种与这份恭谨不甚协调的、精于算计的光芒。他的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目的小黄门,捧着几个锦盒。

夏无且闻讯从隔壁药房赶来,见到此人,眼神微不可查地凝了一下,拱手道:“赵府令亲至,有失远迎。”

赵府令?林微心中一动。秦王近侍,中车府令赵高!他果然出现了,而且是以如此正式探视的方式。

赵高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先向夏无且回礼:“夏公辛劳。”然后目光才转向被仆役搀扶着站在房门口的林微,那目光如同滑腻的蛇信,在他脸上身上快速逡巡一圈,笑容加深:“这位便是林不更吧?果然…清雅不凡。”他的用词有些怪异,带着宫廷内特有的恭维腔调。

“林安…见过赵府令。”林微微微欠身,声音不高。

“不敢当,不敢当。”赵高连忙虚扶,态度恭谨得过分,“咱家奉大王之命,特来探视林不更。大王听闻近日天寒,惦记林不更病体,特赐下辽东进贡的百年老参两支,蜀地精织的暖绒锦衾一袭,还有御厨特制的益气蜜炼膏丸数盒,给林不更滋补御寒。”

两名小黄门上前,打开锦盒。老参须发皆具,品相极佳;锦衾花纹华丽,触手温软;膏丸装在精致的漆盒中,香气扑鼻。赏赐之厚,远超寻常“不更”爵位该有的规格。

“陛下隆恩…林安感激涕零。”林微做出诚惶诚恐之态。

“林不更不必多礼。大王还让咱家带句话,”赵高凑近了些,声音压低,脸上的笑容却未减,“大王说,林不更静养有功,气色见好,甚慰。然冬日漫长,易生惰气,亦易…多思伤神。望林不更能善保己身,以待…春日之用。”

“春日之用”!这四个字,让林微心头一凛。秦王不仅记得他,而且已经在规划“使用”他的时机!是在春天郑国渠重新动工之后?还是另有安排?

“草民…定当谨遵陛下教诲,安心静养。”林微低头应道。

赵高点点头,目光在厢房内扫视一圈,尤其在案几上那几卷未曾动过的简牍上停留了一瞬,笑道:“林不更此处清静,倒是养病的好所在。只是未免过于冷清了些。可需咱家安排些解闷的玩意儿?或是…寻些志趣相投的少年伴读?”

这看似好意的提议,实则暗藏机锋。安排“玩意儿”或“伴读”,意味着更直接的监视和影响。

“多谢府令美意。”林微咳嗽了两声,显出疲态,“只是…病体不耐烦扰,且夏公嘱咐,需绝对静心…现有书籍偶尔翻阅,已足矣。”

“哦?林不更也喜读书?”赵高细长的眼睛眯了眯,“不知…平日都读些什么?可对经世济民之策、古今纵横之术…有所涉猎?”他开始试探林微的知识背景和兴趣倾向。

“不过…随手翻翻…识得几个字罢了。”林微避重就轻,“病中精力不济,深奥文章…实难领会。”

赵高脸上笑容不变,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也是,养病要紧。不过,林不更非常人也,既能得见常人所不能见,想来…天赋异禀,他日或能为大王分忧,一展所长。”他话锋一转,“只是…这咸阳城中,关注林不更者,恐非止大王与李长史。前些时日那场风波,虽已平息,然…总有那么些人,心中未必服气,觉得林不更…有些碍眼呢。”

他这是在暗示,宗室或反对派中,仍有人对林微心怀不满,甚至敌意。既是提醒,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施压和拉拢——除了依附秦王和李斯,你别无选择。

“草民微末之人…只知感念陛下恩德…余者…不敢置喙。”林微将姿态放到最低。

赵高似乎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又闲谈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宫中琐事(比如近日狩猎获鹿颇丰,大王心情颇悦云云),便起身告辞:“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打扰林不更静养了。林不更好生将息,若有任何需用,或…想起什么要紧事,随时可让夏公通传。”

他特意强调了“想起什么要紧事”,显然,秦王和李斯仍在期待他新的“梦兆”或“预感”。

赵高离去后,那股淡淡的甜腻香气似乎还残留了一丝在空气中。夏无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只是为林微重新诊了脉,确认他并未因这番应酬而心神过度激荡。

林微回到榻上,裹紧了赵高带来的暖绒锦衾。锦衾华丽柔软,却让他感觉不到多少暖意。赵高的出现,像是一道清晰的信号,宣告着他这个“变数之子”已正式进入了秦王近侍的视野。赵高不像李斯那样关注具体国策得失,他更关注的是“人”,是林微本身的价值、威胁以及可能的利用方式。那看似恭维的笑容和话语下,是毫不掩饰的算计和掌控欲。

秦王所谓的“春日之用”像一道悬而未决的旨意。郑国渠改线重工在即,朝堂余波未平,而自己这个被“养”起来的病弱预言者,在即将到来的春天,会被推到什么样的位置?是继续作为被动的“警示者”,还是会被要求主动“预见”更多?

窗外,细碎的雪花开始飘落,无声地覆盖着庭院中的青砖和枯草。冬日真的来了。咸阳宫的宫阙楼台,隐在越来越密的雪幕之后,愈发显得威严而遥远。

林微闭上眼,听着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风雪呼啸。他知道,暂时的平静即将过去。当冰雪消融,春草萌发之时,无论是郑国渠的工地,还是咸阳宫的政治棋局,都将迎来新的变动。而他,必须在这之前,让这具身体尽可能多地积蓄一点力量,也让自己的心神,准备好迎接下一场不知是福是祸的“召见”。

雪,越下越大了。隐庐内外,一片素白,仿佛掩盖了所有的痕迹与声音。但有些东西,是掩盖不住的,比如那越来越近的历史的脚步声,亦或是一双双在暗处窥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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