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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君影如岳

我在大秦做幕后

李斯来访后的几日,隐庐中的生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规律性。按时送来的汤药与饭食,每日上下午各半个时辰、在仆役目不转睛的陪同下于院中勉强行走的“放风”,以及每隔一日、雷打不动的夏无且的诊视。一切都被精确地安排,像一部上了发条的机括,严密,冰冷,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

林微的身体在这种强制性的“静养”和相对优质的照料下,确实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起色。咳喘不再那么频繁地撕扯胸腔,每日能保持清醒的时间也稍长了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仿佛这具躯壳本身就是一个不断漏气的皮囊,再精细的修补也只是勉强延缓其干瘪的速度。

夏无且的药方一直在微调,时而加入安神的酸枣仁、柏子仁,时而加重补气的黄芪、党参。老人每次诊脉都极为认真,偶尔会询问他夜间是否多梦,心神是否安定。林微的回答始终谨慎而一致:睡得尚可,无梦,或只做些无关紧要的琐碎梦境。

他小心地收束着自己所有的思绪,尤其在夏无且面前,绝不流露出任何对“外界”的关注或对“旧梦”的回忆。他知道,这位老医官的眼睛,看到的不仅仅是脉象。

除了夏无且,隐庐再没有其他访客。院门终日紧闭,只有换岗的军士交班时,才会传来短暂而低沉的口令声和甲胄摩擦的轻响。负责照料他的两名仆役,如同哑巴和聋子,除了必要的、最简单的问答,绝不多说一字,眼神也始终避开他的目光。

这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隔离,本身就是一种高压。林微感觉自己像被浸泡在一种名为“等待”的粘稠液体里,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每一刻都在消磨着意志。他只能将全部心神用于观察这方寸之地,记住每一次送饭的间隔、夏无且来访的规律、军士换岗的大致时辰、甚至窗外光线的移动角度。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是他此刻唯一能把握的、关于这个牢笼的“规律”。

他也利用清醒的时间,在脑中反复梳理已知的历史脉络,尤其是秦王政亲政早期到统一六国这段时期的关键人物、重大事件和时间节点。这是他唯一的武器,必须打磨锋利,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机会或危险。

然而,平静在第四日午后被打破了。这一次的异常,并非来自访客,而是来自隐庐内部。

先是负责洒扫庭院的那名年轻些的仆役,在清理墙角兰草时,动作比平日略显匆忙,甚至不小心碰掉了一片叶子。他飞快地捡起叶子藏入袖中,左右瞥了一眼,才继续工作,但眼神里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

接着,临近傍晚,夏无且提前来了。不仅提前,他还带来了一套崭新的、细麻制成的深衣和一件厚实的羊皮裘褥,衣物质地明显比林微身上那件破旧的里衣好得多。

“今夜或有风,寒气重,换上这个。”夏无且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但亲自送来衣物这种琐事,本不该由他来做。而且,他诊脉的时间比往常长了些,询问也更细致,尤其反复确认林微是否感到畏寒、头晕或心悸。

林微心中警铃大作。这不同寻常的细致关照背后,必然意味着某种不同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是李斯又要来?还是…更高级别的人物?

他压下翻腾的思绪,配合地回答着夏无且的问题,并换上了新衣。细麻贴在皮肤上,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和淡淡的草药熏香,很舒适,却让他感到一种被精心“包装”起来的不安。

夏无且离开后不久,晚膳送来了。不再是简单的粥和菜,而多了几样——一碟切得极薄的酱渍羊肉,一小盏温过的、颜色清亮的酒浆(可能是某种药酒),甚至还有几颗新鲜的、在这个季节颇为难得的枣子。分量依旧不多,但明显是经过特意准备的。

送膳的仆役摆放餐具的动作格外轻缓,放下食案后,垂首低声道:“请慢用。”这是几天来,他第一次说出除了“是”、“遵命”之外的、带有含义的词语。

林微慢慢吃着这顿异常“丰盛”的晚膳,味觉却完全被紧张感淹没。羊肉鲜嫩,酒浆温润,枣子甘甜,但他食不知味。他知道,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仆役进来点燃了铜灯,火光跃动,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微微摇晃。屋外,万籁俱寂,连平日里隐约可闻的、更远处的市井声响都似乎消失了。整个隐庐,仿佛沉入了一片深海。

就在林微以为今夜或许只是虚惊一场,准备强迫自己休息时,院门外传来了动静。

不是军士换岗那种带有节奏感的步伐,也不是夏无且平稳的步履,更不是李斯那种从容中带着威压的步调。这脚步声…很轻,却异常稳定,每一步的间隔都完全相同,仿佛丈量过一般。伴随着脚步声的,是极其轻微的、金属与皮革摩擦的窸窣声,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连空气都随之凝结的沉寂感。

院门没有发出通常的吱呀声,便被无声地打开了。

首先进来的,是两名黑衣劲装的卫士,他们目不斜视,迅速分立房门两侧,手按剑柄,身形如标枪般挺直,全身散发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收敛到极致的杀气。

然后,一个人影,缓步踱入院中。

来人身材高大,肩背挺阔,即使在略显昏暗的庭院光线下,也能看出其行走间龙行虎步的仪态。他穿着一袭看似普通的玄色深衣,但衣料的质地在灯光下泛着隐晦而润泽的光。他并未戴冠,只是以一枚简单的玉簪束发,脸上…似乎覆着一层轻纱,在摇曳的灯火和夜色掩映下,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棱角分明的下颌和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那目光,如同寒夜中的星辰,又像是深潭下的冷火,隔着院落和敞开的房门,径直落在了倚在榻上的林微身上。

没有李斯的审视与探究,没有夏无且的平和与淡然。这道目光,是纯粹的、绝对的、自上而下的“观照”。它不带有任何个人情绪,却蕴含着生杀予夺的权柄,仿佛站在这里的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某种意志的化身,是山岳,是天穹,是无声奔涌的历史洪流本身。

林微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他前世在无数史料、画像、影视剧中构建过关于这位帝王的想象,但直到此刻,被这目光笼罩,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那种穿越两千年时空依旧凛然如刀的“势”。

无需介绍,无需确认。

来者,只能是那位刚刚加冠亲政、正欲搅动天下风云的年轻王者——秦王政,未来的始皇帝,嬴政。

他怎么会来?

林微感到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几乎无法呼吸。身体的虚弱在这一刻被放大到了极致,他本能地想要起身行礼,哪怕只是做出姿态,但四肢却沉重得不听使唤,只能艰难地用手臂支撑着身体,试图坐得更直一些,头颅深深地低垂下去,避开那令人窒息的目光。

玄衣人——嬴政,在庭院中站定,并未立即进屋。他的目光扫过院落,扫过紧闭的其他房门,扫过墙头隐约的守卫身影,最后,重新定格在林微身上。整个过程,沉默无声,却让院中的空气凝滞如铁。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穿透夜色,清晰地传入屋内:

“听闻,你能见常人所不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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