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恒的后颈抵着冰凉的墙面,那点龙涎香的味道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神经发紧。
他偏过头,避开左奇函近在咫尺的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缝里的积灰,声音淡得像水:“太子殿下说笑了,从前的事,我早忘了。”
“忘了?”左奇函像是听到了什么稀罕事,低笑出声,温热的气息扫过陈奕恒的耳廓,惹得他微微一颤。男人的指尖抬起,轻轻勾住他的一缕发丝,慢悠悠地绕着圈,语气里的玩味更浓,“忘了你追着我的马跑三条街,喊着非我不嫁?忘了你闯太子府,跪在雪地里求我见你一面?还是忘了……”
他的话音顿住,目光落在陈奕恒紧抿的唇上,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那些被陈奕恒刻意尘封的记忆,被左奇函轻飘飘的几句话,搅得翻江倒海。
九十九次的失败,九十九次的死亡,刀砍斧劈的疼,雪地里冻僵的冷,被当作疯子扔出去的屈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呛得他喘不过气。
陈奕恒猛地抬手,推开左奇函的桎梏,力道大得连他自己都愣了愣。
左奇函踉跄着后退两步,桃花眼里的笑意终于淡了些,添了几分真切的错愕。
“太子殿下自重。”陈奕恒的声音发紧,却依旧挺直着脊背,目光冷得像冰,“醉仙楼开门做生意,不伺候仗势欺人的主。”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手腕却再次被攥住。
这一次,左奇函的力道大了许多,攥得他手腕生疼。陈奕恒挣了两下,竟没挣开。
“仗势欺人?”左奇函的声音沉了些,桃花眼里的戏谑褪去,染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陈奕恒,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此一时彼一时。”陈奕恒咬着牙,偏过头看他,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从前我是疯子,现在我是醉仙楼的老板。太子殿下要是来喝酒,我好生招待;要是来寻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雅间门口守着的护卫,语气冷硬:“醉仙楼虽小,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左奇函盯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莫名一堵。
他见过陈奕恒很多样子。
见过他穿着破烂的布衣,追着自己的马车跑,喊得声嘶力竭;见过他跪在太子府的雪地里,冻得嘴唇发紫,却依旧执拗地不肯走;见过他被护卫拖出去时,还朝着自己的方向,喊着“心悦于你”。
那些样子,疯疯癫癫,狼狈不堪,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让他厌烦,让他不屑。
可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陈奕恒。
眉眼清冷,脊背挺直,像一株被霜雪打过的翠竹,看着脆弱,却偏偏带着一股子宁折不弯的韧劲。
左奇函的指尖松了松,却还是没放。
他看着陈奕恒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从前……真的那么喜欢我?”
这话问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明明该不屑一顾的。
陈奕恒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悲凉。
他看着左奇函,一字一句地说:“喜欢?太子殿下,你见过哪个喜欢,是拿九十九条命堆出来的?”
左奇函的瞳孔猛地一缩。
九十九条命?
什么意思?
他还没来得及细问,陈奕恒就再次用力挣开他的手,这一次,他没有再阻拦。
陈奕恒理了理被扯皱的衣袖,转身朝着门口走,脚步又快又稳。
走到门口时,他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声音淡得像风:“雅间里的茶水点心,我会让人送上来。太子殿下慢用。”
说完,他推门而出,将那点龙涎香的味道,还有左奇函满是错愕的目光,都关在了雅间里。
大堂里的丝竹声依旧悠扬,宾客的笑闹声此起彼伏。
陈奕恒站在楼梯口,迎着满堂的喧嚣,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廓,指尖冰凉。
九十九次的执念,终究是……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