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头顶,风卷着湿气扑面而来,显然是要下雨。
江逾白换了常服出来,一眼就看见沈砚辞站在片场门口的梧桐树下,指尖夹着支烟,火星明灭间,衬得他侧脸的轮廓愈发冷硬。
经纪人开车过来,按了两声喇叭:“逾白,这边!”
江逾白却没动,脚步不受控地朝沈砚辞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导还不走?”他站在沈砚辞身侧,目光落在他指间的烟上,“不是戒了么?”
沈砚辞的动作顿了顿,将烟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里,声音淡得没什么起伏:“等司机。”
江逾白扯了扯唇角,没戳破他——沈砚辞的车就停在不远处,黑色的车身隐在树影里,低调得很。
两人并肩站着,谁都没再说话,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片场工作人员收拾道具的喧嚣。
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梧桐叶上,转瞬就成了倾盆之势。
经纪人又按了喇叭,江逾白却像是没听见,目光望着雨幕,忽然笑了:“三年前的雨,好像也这么大。”
沈砚辞的后背猛地僵了一下。
那个雨夜,和今天像得惊人。
也是这样的瓢泼大雨,也是这样的梧桐树下,十八岁的江逾白穿着单薄的练习生制服,浑身湿透地站在他家楼下,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攥着他的袖口不肯撒手,一遍遍问:“沈砚辞,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那时候他刚拿到第一个最佳导演奖,站在事业的风口浪尖,身边却有人借着他的名头,动了江逾白的签约合同。对方拿捏着江逾白的前途,逼他做选择——要么公开和江逾白的关系,毁了两人的路;要么暂时分开,等他站稳脚跟。
他看着江逾白冻得发紫的嘴唇,终究是狠了狠心,掰开他的手,说了最伤人的话。
可他忘了,江逾白从来不是会轻易放手的性子。
雨越下越大,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两人的裤脚。
沈砚辞终于转头看他,眼底是难得一见的复杂:“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
“怎么不能提?”江逾白转头,目光直直地撞进他的眼底,那里面翻涌的情绪,让他心头微微发颤,“沈导说的‘等我’,我等了三年。这三年里,我从练习生熬成影帝,从籍籍无名到能和你并肩站在同一个片场,你现在告诉我,过去的事不必提?”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一股压抑了三年的委屈和执拗,像细密的雨丝,缠得人喘不过气。
沈砚辞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偏过头,看向雨幕深处:“江逾白,你现在已经足够好了,不需要再……”
“不需要再等你,是吗?”江逾白打断他,往前走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他甚至能闻到沈砚辞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雨水的清冽,“沈砚辞,我等的从来不是什么功成名就,我等的是你。”
一句话,像惊雷,炸得沈砚辞浑身发麻。
他猛地别过脸,不敢再看江逾白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光,太烫了,烫得他无处遁形。
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是沈砚辞的司机等不及了,探出头来喊:“沈导,上车吧!”
沈砚辞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身,快步走向那辆黑色的轿车。
车门打开的瞬间,他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江逾白站在雨里,看着那辆车缓缓驶离,溅起一地水花,最终消失在雨幕尽头。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滴进衣领里,冰凉刺骨。
他却笑了,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底的光却愈发明亮。
沈砚辞的闪躲,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
这场拉锯战,他没输。
经纪人撑着伞跑过来,急得不行:“我的祖宗!你淋成这样,要是感冒了耽误拍戏怎么办?”
江逾白任由他拉着往车里走,目光却依旧望着沈砚辞离开的方向,唇角的笑意藏不住。
“没事,”他低声说,像是在对经纪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雨停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