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访的闪光灯晃得人眼晕,江逾白应付完一众记者,回到休息室时,后背已经浸出一层薄汗。
经纪人递过一瓶冰水,压低声音道:“刚接到通知,献礼剧《山河志》的剧组明天进组,沈砚辞是总导演。”
江逾白拧瓶盖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眼底的倦意散了大半:“确定?”
“错不了,”经纪人点头,“这部剧是平台重点项目,沈导亲自选的角,你的名字在男主名单里挂了一周了,就等你点头。”
江逾白没说话,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瓶身,唇角漫不经心地勾了勾。
沈砚辞选的角。
倒是有意思。
第二天一早,江逾白准时到了《山河志》的片场。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得片场的帆布哗哗作响。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忙得脚不沾地,唯有导演棚里,沈砚辞坐在椅子上,一身黑色风衣,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正低头翻看剧本,侧脸的线条冷硬得像雕塑。
江逾白走过去时,正好听见副导演在汇报:“沈导,演员都到齐了,就差江老师……”
话音未落,沈砚辞的目光便抬了起来,直直落在江逾白身上。
那目光很淡,淡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昨晚走廊里的失态,不过是江逾白的一场幻觉。
江逾白挑了挑眉,主动走过去打招呼:“沈导,早上好。”
沈砚辞没应声,只是将剧本合上,声音清冷:“剧本看熟了?”
“自然。”江逾白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手边的剧本上,封面上还留着沈砚辞的指纹,“沈导选的本子,我不敢怠慢。”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偷偷拿眼风打量着两人。
谁不知道沈导性子冷,最烦演员耍大牌、说场面话,偏江逾白刚拿了最佳新人,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这态度,未免太张扬了些。
沈砚辞似乎也没料到他会这么接话,眉峰微蹙,语气添了几分冷意:“《山河志》是正剧,不是你之前拍的那些偶像剧,收起你那套浮夸的演技,别浪费我的时间。”
这话够不给面子了。
江逾白脸上的笑容却没减,反而往前走了两步,凑近沈砚辞,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沈导是在公报私仇?”
沈砚辞的指尖猛地收紧,烟身被攥出一道浅浅的痕。
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江老师要是没本事,现在就可以走。”
“我偏不走。”江逾白迎上他的目光,眼底带着几分挑衅,又藏着几分委屈,“沈导选我,不就是想看我出丑?可惜,我不会如你所愿。”
说完,他直起身,对着副导演扬声道:“副导,麻烦带我去化妆间吧,第一场戏什么时候拍?”
副导演愣了愣,连忙应道:“马上,江老师这边请。”
江逾白转身离开时,余光瞥见沈砚辞的指尖泛白,显然是气得不轻。他勾了勾唇角,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化妆间里,化妆师正给他上妆,镜子里映出他眉眼精致的脸,褪去了红毯上的张扬,多了几分正剧角色需要的沉稳。
“江老师,您和沈导认识啊?”化妆师忍不住好奇,“刚才看你们说话的样子,好像很熟。”
江逾白的目光落在镜子里的自己身上,淡淡道:“认识,老熟人了。”
只是这熟人,装起不熟来,比陌生人还要生分。
化好妆换好戏服,江逾白走到片场时,第一场戏已经准备就绪。
这场戏是男主的重头戏——少年将军站在城楼上,望着满目疮痍的故土,立下报国誓言。
沈砚辞坐在导演椅上,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手里拿着对讲机,声音冷硬:“各部门准备,Action!”
江逾白一步踏上城楼的台阶,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站在高处,望着远处的布景,眼底的情绪一点点变化,从最初的茫然,到后来的悲愤,再到最后,凝成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山河破碎,匹夫有责!”他扬声喝道,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又透着一股撼人心魄的力量,“今日我在此立誓,定要收复河山,护我百姓!”
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他却浑然不觉,只定定地望着远方,眼底的泪光闪烁,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片场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被他的表演带入了情境。
直到沈砚辞喊了“Cut”,江逾白才回过神来,眼底的情绪迅速褪去,变回了那个张扬的新晋影帝。
他走下城楼,看向沈砚辞,等着他的评价。
沈砚辞没说话,只是盯着监视器里的回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半晌,他才抬眼,目光落在江逾白身上,语气依旧冷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刻薄:“情绪到位了,就是台词的爆发力还差一点,再来一条。”
江逾白挑了挑眉,没反驳:“好。”
第二场戏开拍,江逾白调整了状态,台词的爆发力果然更胜一筹。
沈砚辞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耳尖却不受控地泛红。
他怎么会不知道江逾白的演技?
三年前,江逾白还是个练习生,偷偷跑到他的片场看他拍戏,坐在角落里,眼睛亮得像星星。那时候的江逾白,连台词都说不利索,却偏偏有着惊人的表演天赋。
是他,手把手教他怎么揣摩角色,怎么控制情绪,怎么在镜头前绽放光芒。
也是他,在三年前的雨夜,抱着哭红了眼的江逾白,说“等我”。
可他食言了。
“沈导?”副导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砚辞回过神,才发现江逾白正站在他面前,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沈导,这条过了吗?”江逾白问。
沈砚辞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他的目光:“过了。”
江逾白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走向休息区。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金边。
沈砚辞望着他的背影,指尖的烟终于被点燃,烟雾缭绕间,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痛苦。
这场戏,是他亲手为江逾白量身定做的。
也是他,亲手将两人的关系,推到了如今这般进退两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