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一脚踩进齐膝深雪,整个人向前扑倒。
他没用手撑地,脸直接撞上冰壳。刺骨的冷从颧骨炸开,瞬间顶到后脑。他咬牙,把这股疼咽下去。他知道,只要一松劲,意识就会沉,再起不来。
风还在刮,像刀子一样削着耳朵和脖子。睫毛结了霜,睁不开。他抬手抹了把脸,手套早磨破了,指尖冻得发黑,血从掌心渗出来,在雪上滴出几个红点,立刻被风卷走,连痕迹都没留下。
他低头看手。
那半块表嵌在肉里,已经和皮肉冻在一起,成了身体的一部分。表面裂纹纵横,指针停在11:59。边缘割得皮翻出来,可他没去碰。每一次心跳,那金属就跟着震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
左眼开始疼。
银纹在瞳孔深处闪,一下,两下,像信号灯。视野里浮出淡金色的线——七条,从他脚下散出去,其中一条笔直往前,钻进前方那片塌了一半的建筑废墟。是这里了。
极地观测站。
墙歪着,门只剩半扇,被冰封在原地。他拖着腿往前走,脚踝早就扭了,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但他没停。不能停。
推开门。
风突然没了。
暴风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在外面。屋里静得吓人,只有低低的“滴答”声,一声接一声,不紧不慢,像钟,又不像钟。那声音不是从哪台机器传来的,而是从空气里渗出来的,从地板、从墙壁、从人的骨头缝里钻出来。
他站住。
呼吸在口罩里结冰,又化,再结。他摘了口罩,扔了。冷气直灌进肺里,呛得他咳了一声,血丝从嘴角溢出来。
蓝光从地底裂缝里爬上来,照得满室幽寒。冰柱垂在天花板上,像水晶棺材里的装饰。仪器全冻住了,屏幕裂开,数据定格在最后一行:“T-00:00:00”。
他迈步往前,鞋踩在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脚印刚落下,就被一层薄冰盖住,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走廊尽头,主控室的门大开着。
他走进去。
中央是个环形凹槽,地面塌陷下去,边缘布满裂纹,像是某种仪式的祭坛。马嘉祺就坐在那里,背靠着一根断裂的金属柱,双眼闭着,头微微低垂。
他还穿着那件旧作战服,领口磨得起毛。手腕上戴着那块完整的怀表,玻璃裂了,指针不动。
贺峻霖站在台阶上,没再往前。
他知道不对。
空气太静,静得不像活人待的地方。连呼吸声都没有。
他左眼银纹猛地一亮。
视野炸开。
空中浮着密密麻麻的透明文字,像是刻在玻璃上的字,层层叠叠,围成牢笼:
**禁止移动**
**禁止升温**
**禁止时间流逝**
**禁止心跳**
**禁止存在**
这些不是警告,是生效中的律令。
整座建筑,连同马嘉祺本人,都被规则锁死了。他不是昏迷,是被自己封住的。
贺峻霖喉咙一紧。
他抬脚上台阶,刚踏出一步——
左眼剧痛!
银纹暴闪!
他本能侧身翻滚,后背狠狠撞在冰墙上,一口血喷出来。
就在他刚才站的位置,墙面瞬间石化,龟裂,轰然坍塌。一块冰渣擦过脸颊,划出血线。
“禁止存活”四个字,缓缓浮现,墨迹未干。
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手指抠进冰缝里。
“你他妈疯了?!”他吼出来,声音撕裂寂静,“这些律令会吃掉整个世界!你知不知道外面已经没人了?!城市塌了,火自己熄了,连声音都被吸走了!你还在这儿搞这种狗屁禁令?!”
没人回答。
只有滴答声继续。
他撑着站起来,一步步走过去,鞋底在冰上滑,差点摔倒。他不管,走到环槽边,低头看马嘉祺。
那张脸苍白得像纸,嘴唇发青,呼吸若有若无。可胸膛还在起伏——被“允许”的那一点生命,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马嘉祺!”他伸手去拍他脸,“醒过来!你给我睁开眼!”
没反应。
他一把抓住对方肩膀,摇。
马嘉祺的头晃了晃,依旧闭着眼。
贺峻霖突然笑了,笑声哑得像哭。
“好啊,”他低声说,“你想死,还不肯死透。封自己在这儿,像个标本一样等烂掉?你以为这样就赎罪了?你以为你不死,世界就能多撑一天?”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喘着气。
左眼银纹还在闪,越来越快。
他忽然抬起手,猛地撕开自己冻硬的衣领。
布料撕裂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他扯开内衬,露出心口。
一道疤。
歪歪扭扭,像断掉的指针。
他盯着马嘉祺腕上的表。
表盘边缘那道刮痕——和他心口的疤,完全吻合。
记忆炸开了。
——黑暗宇宙中,两道身影并立于星轨之上。四周是崩塌的星河,远处有七个光点缓缓熄灭。\
他们并肩站着,谁也没说话。\
马嘉祺抬起手,掌心躺着一块完整怀表。\
他轻轻一掰,表壳裂开,分成两半。\
他把其中一半递过来。\
“若再重启,由你来终结我。”\
声音很轻,像风。\
贺峻霖接过,低头看那半块表,又抬头看他。\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守到最后。”\
他说完,把表按进自己心口。\
血流出来,染红衣襟。\
马嘉祺笑了,第一次笑得那么轻,那么累。\
“这次……别再让我一个人。”
画面断了。
贺峻霖跪倒在冰上,太阳穴突突跳,鼻腔里全是铁锈味。
他抬起头,眼里全是血丝。
“你说好让我结束你!”他嘶吼,声音在墙壁间撞出回音,“不是看你把自己活活封死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我做了七次同样的梦?!每一次都是你站在雪里,表停了,天裂了,你一句话不说就化成光!我救不了你!一次都救不了!”
他抓起地上一块碎冰,狠狠砸向马嘉祺面前的地面。
冰炸开,碎片四溅。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不让我一个人扛!现在呢?你现在算什么?!”
他喘着,胸口剧烈起伏,左眼银纹亮得几乎要烧起来。
就在这时——
马嘉祺睁开了眼。
瞳孔是灰的,没有焦点,像蒙着一层雾。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石头:
“我在……阻止世界更快崩坏。”
贺峻霖僵住。
“你看不见吗?”马嘉祺缓缓抬手,指向头顶,“每一次律令生效,现实就在碎。我已经撑了三千年……不能再让一切重演。”
话没说完,他突然咳出一口血。
鲜红溅在怀表玻璃上,顺着裂纹往下淌。
刹那间——
所有律令开始扭曲。
**禁止存在** 变成 **必须消失**\
**禁止移动** 扭曲为 **强制崩解**\
**禁止时间流逝** 逆向爆开,化作 **时间加速**
天花板的冰层炸裂,大块冰渣砸下来,地面裂开,墙体向内挤压,整栋建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开始坍缩。
贺峻霖被冲击掀翻,后背撞上墙壁,眼前发黑。
他挣扎着抬头,看见马嘉祺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血从嘴角不断流出,染红了衣领。
“你疯了……”他喃喃,“你用律令压住崩坏,可律令本身就在撕裂现实……你这是在拿命换命,拿世界换时间……值得吗?”
马嘉祺没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想擦嘴角的血,可手抬到一半,就垂了下去。
贺峻霖爬起来,踉跄着冲上前。
屋顶在塌。
冰柱一根根断裂,砸在地上,震得地面裂纹蔓延。
他知道,再不行动,两个人都会被埋在这里。
他扑进环槽,一把将马嘉祺拽起来,搂进怀里。
“我不让你死!”他吼,“我不准你再一个人走!”
他抱着他往后退,可马嘉祺的身体太沉,像是被地底吸住。
贺峻霖咬牙,用肩膀顶着他,一步步往门口挪。
就在这时——
马嘉祺的手突然动了。
不是挣扎,也不是推开。
而是慢慢抬起来,颤抖着,抚上贺峻霖的脸。
那只手冷得像冰,指尖沾着血。
贺峻霖停下脚步,低头看他。
马嘉祺的视线终于聚焦了。
他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总是这样。不问对错,只问结果。”
贺峻霖眼眶一热,但他没躲。
“对错重要吗?”他哑着嗓子说,“重要的是你还活着。”
马嘉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有了光。
“可活着……会让世界更快走向终点。”
“那就一起走向终点!”贺峻霖吼回去,“至少这次,我们是一起的!”
他不再退,反而转身,抱着马嘉祺往环槽中心走。
地面裂得更深,蓝光从裂缝里涌出,照得两人影子拉得很长。
他跪下来,把马嘉祺放平,然后抬起自己那只受伤的手。
掌心血肉模糊,半块表嵌在皮里。
他咬牙,用另一只手把表往外拔。
金属割肉,血喷出来。
他不管,把那半块表对准马嘉祺腕上的表壳缺口。
咔。
一声轻响。
两块残片贴合,却没有完全闭合。中间还差一丝。
贺峻霖低头,看着那道缝隙。
他知道,还差一点。
差一个动作,一个选择,一个共鸣。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俯身,把掌心的伤口,狠狠按在马嘉祺的表盘上。
血顺着指缝流入裂缝。
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震荡从两人之间炸开。
空气中浮着的律令文字全部碎裂,化作光尘。
蓝光暴涨,从地底冲天而起,直贯云霄。
风雪骤停。
天地寂静。
高空之上,七道淡金色的线划破夜幕,从不同方向射来,交汇于观测站正上方。
极光炸裂。
紫、红、绿三色交织成网,照彻万里雪原,连极夜的黑暗都被撕开。
马嘉祺的怀表指针微微一颤——
没有前进。
但裂纹中,透出微光。
贺峻霖还抱着他,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那一瞬间涌入脑海的画面:
——七个人,站在老树下,手叠在一起,光从掌心涌出。\
——马嘉祺在雪原上回头,笑着说:“这次,换我来讲故事。”\
——张真源在戏台上唱完最后一句,泪落鼓面,整座剧院嗡鸣。\
——丁程鑫右臂燃火,冲进黑影,回头对他喊:“贺哥,别死得太难看!”\
——宋亚轩跪在焦土上,黑昙花绽开最后一瓣,冲他笑了笑。\
——严浩翔靠在墙边,数据流从眼中滚过,最后说:“运算结果……我想回家。”\
——刘耀文站在影子里,抬起手,影子化作铠甲,轻声说:“我守你到最后。”
画面断了。
贺峻霖喘着气,额头抵在马嘉祺肩上,汗水混着血往下淌。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
马嘉祺的手指蜷了一下,搭在他背上。
然后,他听见一声极轻的呼吸。
再然后——
“贺峻霖……”
声音很轻,带着久违的温度。
“你终于来了。”
贺峻霖浑身一僵,没敢抬头。
他怕这是幻觉,怕一眨眼,人就又没了。
他只是更紧地抱住他,手臂收得死紧,像是要把这个人重新嵌进自己的骨头里。
远处。
极寒雪原的尽头。
北方极地之外,西部荒漠的沙坑中,青烟升腾,雷达天线微微震动。
东部海域,沉没灯塔顶端,那只苍白的手依然抓着栏杆,指甲崩裂,血混海水,却始终未松。
南方火山口,岩浆翻涌,丁程鑫站在焦石上,右臂漆黑如熔岩,抬头望天。
西南密林深处,腐叶翻动,一双眼睛缓缓睁开,瞳孔中滚动着数据流。
中部废都地下,戏台鼓面轻震,张真源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鼓边。
老树之下,影子从地面爬起,一寸寸织成轮廓,刘耀文站在那儿,左耳缺失处,影子缓缓生长。
六个方向。
六道微弱光点悄然亮起。
一闪。
再闪。
像是回应极光余晖,又像是在呼唤某个名字。
镜头拉远。
整片雪原静谧无声。
极光渐弱,蓝光退回地底。
观测站残骸中,贺峻霖仍抱着马嘉祺,两人靠在一起,谁也没动。
马嘉祺的怀表背面,原本空白的金属壳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细小刻痕——
**第六次失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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