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坐在老树根上,像一块被风干的石头。夜太静了,静得连树皮裂开的声音都听得见。
那声音很轻,像是指甲在木头上划了一下。可他知道不是。这棵树活了多久?没人说得清。它盘着,缠着,根须钻进地底深处,把那些刻满符文的石碑一圈圈裹住,像在锁什么东西。树皮渗出暗红的树脂,一滴、一滴,落在石碑凹槽里,发出“嗒”的一声,和心跳似的。
他闭着眼,呼吸压得很低。不是怕惊动谁,是怕惊动自己。脑子里还卡着那个梦——第七次了。六道光柱从天劈下,插进大地,每一道光里都有一个人影,模糊不清,却能感觉到他们在死。不是惨叫,也不是挣扎,就是那么站着,一点一点化成光尘,散了。他想喊,喉咙像被铁箍勒住,发不出声。
梦到第六个人时,脸总是看不清。
他睁开眼,低头看左手掌心。那里有道旧伤,形状歪歪扭扭,像半截断掉的指针。三年前他在这棵树下醒来,就有了这疤。没有记忆,没有身份,只有老人一句话:“你听见了。”
听见什么?
他不知道。可每回做梦,心口就闷,像压着一块烧红的铁。
远处城市灯火稀疏,废土边缘的定居点总在断电。他没回去。每次做完这个梦,他都要来这儿坐一坐,像是被什么拽着,非来不可。风刮过荒原,卷起枯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落回原地。
然后,叶子动了。
没有风。
一片叶子突然翻了个面,背面朝上,灰白的那一面冲着月光。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一圈圈往外散开,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走。贺峻霖脊背一紧,手已经按在石碑上。
雾从地面升起来,不浓,贴着地皮爬。一个影子在雾里出现,佝偻着,赤着脚,一步步走近。老人白发披肩,脸上皱纹深得能夹住刀刃。他一句话没说,右手直接按上贺峻霖的额头。
那一瞬间,脑子炸了。
画面闪得极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马嘉祺站在雪原上,四面八方全是冰川裂谷。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指针停着。他抬头,天空正在崩裂,裂缝里漏下紫黑色的光。他的嘴动了动,没声音,但贺峻霖读出来了:对不起。
——张真源站在破败的戏台上,台板塌了一角。他唱的是《牡丹亭》,嗓子哑得几乎听不清词。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来,砸在鼓面上。那一瞬间,整座空荡荡的戏院嗡地一声震响,像是整个空间都被那滴泪砸出了裂痕。观众席没人,只有风吹动破布帘子。
——丁程鑫右臂燃着火,皮质护腕炸开,露出底下漆黑如熔岩的金属臂。他冲进一群黑影里,拳头砸下去,地面裂开,但他自己也在碎,血肉飞溅,可越伤越疯,越疯越强。
——宋亚轩跪在焦土上,左手按进地里。黑昙花在他掌心绽开一瓣,与此同时,四周草木瞬间枯死,化成灰。他闭着眼,嘴唇发白,像是在承受什么巨大的反噬。
——严浩翔靠在墙边,后颈的高领裂开,编号HX-07闪着红光。他盯着空气,瞳孔里飞快滚动着数据流,嘴里喃喃:“路径失败……情感模块丢失……重复模拟……”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只剩机械音在循环。
——刘耀文站在影子里,左耳缺失的地方露出烧焦的皮肉。他抬起手,影子从地面爬上来,缠住他的手臂,变成铠甲。他往前走,影子拉得极长,像要把整个世界吞进去。
最后一个画面——他自己,站在老树下,七个人围成一圈,头顶是撕裂的天穹。他们把手叠在一起,光从掌心涌出。然后,所有人开始碎裂,化作光点,散入虚空。
记忆断了。
贺峻霖猛地往后一挣,差点从树根上滚下去。他大口喘气,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淌,衣服贴在背上,冰凉。
左眼疼得厉害。
他抬手一摸,指尖沾了血。不是外伤,是眼眶里渗出来的。他抬眼看向石碑表面,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自己瞳孔里浮着一层银色的纹路,细密如蛛网,一闪一闪。
“你听见了最初的名字。”老人开口了,声音不像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倒像是从地底往上钻,带着潮湿的土腥味。
贺峻霖盯着他,“什么名字?”
“创世七神。”老人说,“第七次重启,你是最初的见证者。”
“放屁。”他声音发抖,不是怕,是怒,“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一个个来跟我说这些狗屁不通的话,说要重启、要牺牲、要归位……谁来问问我愿不愿意?”
他站起来,比老人高出一头,可腿在抖。不是虚弱,是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冲破了壳。
“每一次都是这样!”他吼出来,声音在荒原上撞出回音,“有人死,有人消失,有人忘了自己是谁!你说我是见证者?那我问你——我见证了什么?我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在我面前碎掉!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可我梦见他们死了七次!七次!”
他左眼的银纹猛地一亮,空中划过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光痕,像是时间被切开了一瞬。石碑上的符文跟着闪了一下,随即熄灭。
老人没动,只是看着他,眼神像看一个早就注定会走上这条路的人。
“非你所愿,亦非你能避。”他说完,慢慢蹲下,手指拨开石碑底部堆积的落叶和碎石。
下面卡着一块东西。
半块怀表。
玻璃碎了,齿轮凝固在某个时刻,表盘边缘有一道刮痕,形状和贺峻霖掌心的伤疤一模一样。他认得这块表——梦里,马嘉祺戴的就是这个。
他蹲下去,手指碰到表壳的瞬间,一股电流似的记忆又窜上来。
——马嘉祺把表递给他,笑着说:“拿着,坏了也没事,反正时间早就停了。”\
——他在冰川里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人,站在雪地里,手表指针不动,眼神疲惫得像是扛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听见他说:“这次,别再让我一个人守到最后。”
记忆碎片扎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他是谁?”贺峻霖哑着嗓子问。
老人没回答,只是抬起眼,望向天空。
就在这时候,天裂了。
不是闪电,不是雷暴。是一道缝,从 horizon 撕开,横贯整个夜空。紫黑色的光从缝隙里漏下来,像腐烂的血管。远处的城市一栋接一栋炸开,火光冲天,却没有爆炸声——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只看见火球膨胀,建筑坍塌,人群在街道上奔跑,然后瞬间被黑影吞没。
冲击波来了。
贺峻霖被掀翻在地,后背撞上树干,一口血喷出来。他蜷在地上,耳朵嗡嗡响,视线模糊。可他还抓着那半块表,死死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他挣扎着抬头。
天上不对劲。
流星不是从天而降。
是**从地里冲上去的**。
七道光柱,逆着重力,从七个方向拔地而起,刺穿云层,直奔天穹裂缝。它们的轨迹清晰得可怕——一道指向北方极地,一道射向西部荒漠,一道扎进东部海域,一道撞向南部火山群,一道没入中部废都,一道坠向西南密林,最后一道,正正对准这棵老树的位置。
他躺在地上,瞳孔里倒映着那七道逆升的光。
不是陨落。
是**觉醒**。
老人的身体开始变淡,像沙子被风吹散。他最后看了贺峻霖一眼,嘴唇动了动。
“守好剩下的六个……他们醒来时,会找你。”
话没说完,人已经化成光点,顺着树根钻进地底。古树最后一声轻响,像是叹息。树皮不再渗树脂,符文彻底熄灭,石碑冷却,像一块普通的烂石头。
风停了。
火还在烧。
贺峻霖趴在地上,满脸血污和灰,左眼的银纹还没退。他慢慢撑起身子,膝盖在抖,可还是站了起来。他低头看掌心,那半块表嵌在皮肉里,边缘锋利,割得他满手是血。
他没躲。
反而更用力地握紧。
金属划破掌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石碑上,发出“滋”的一声,像是某种封印被触醒了。他咬着牙,把表往伤口里按,直到它卡进血肉,再也拿不出来。
远处,城市的火海映红了半边天。风卷着灰烬吹过来,扑在他脸上,又烫又涩。
他望着七道流星消失的方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既然逃不掉……那就从这里开始。”
老树最后一滴树脂落下,砸在石碑中央,碎了。
\[未完待续\]风把灰烬卷成旋,扑在贺峻霖脸上,他没抬手擦。
血从左眼流下来,滑过颧骨,混进嘴角的尘土里,咸腥味顶上鼻腔。他张了张嘴,喘气像破风箱,可站得直。
那七道光已经看不见了,但天上的裂口还在。紫黑色的光像淤血渗在云层背后,不照地,只往高处涌。城市烧了一半,另一半塌进地下,火舌舔着断楼,没人喊,没人跑——人都没了,或者,被什么带走了。
他低头看手。
掌心的肉包着半块表,金属边缘割进皮,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在石碑上烫出细小的白烟。不是幻觉。每滴血落下去,碑面就颤一下,像底下有东西要爬出来。
他动了动手指,想拔出来。
疼得眼前发黑,但他没松。
反而又往里按了半分。
“守好剩下的六个……”他咬着牙,把老人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谁信你这套。”
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可他知道,自己信。
不然不会留在这儿,不会每次做完梦都回来,不会在看见那块表的瞬间,心口像被人攥住狠狠拧了一把。
他踉了一下,单膝跪地,喘了几口气,撑着树根站起来。
远处,第一缕晨光该来了。可天边发灰,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风停了,火还在烧,空气闷得压耳膜。他迈步,脚踩在枯叶上,没响——叶子都被烧成了粉。
他朝着北方走。
不是决定,是感觉。左眼那层银纹还在,时不时闪一下,像心跳。每闪一次,脑子里就多一道方向。北。极地。雪原。冰川。
马嘉祺。
名字就这么冒出来了,没来由,却熟得像叫过千百遍。
他走得很慢,腿软,后背撞树的地方一抽一抽地疼。血从嘴里渗出来,他咽下去,铁锈味在喉咙里打转。
走了大概十分钟,他停下。
前面是条断桥,桥面塌了一半,下面黑不见底。风从裂缝里往上吹,带着腐臭和金属烧焦的味道。
他正要绕路,忽然听见一声响。
不是风,不是火。
是**钟声**。
很远,但清晰。铛——铛——铛——三声,停顿,再三声。
他猛地抬头。
左眼银纹骤然亮起,视野里的一切都变了:空气中浮现出淡金色的线,像蛛丝,从老树的方向辐射出去,七条,其中一条笔直指向北方,另一条歪向西南,还有一条……竟折返回来,冲着他后背的方向延伸。
那是**路径**。
他看不懂,但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右脚往前踏了半步,踩在虚空中,像踩上了一级看不见的台阶。
他愣住。
又试了一步。
真的有东西托着他。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脚下的“路”越来越实,金线在他周围缠绕,形成一道倾斜的桥,横跨断口。他走过时,听见耳边有低语,不是语言,是音节,像是有人在哼一段忘了词的歌。
他没回头。
走到对岸,金线散了,消失在空气里。他站在废土边缘,前方是通往极地的冻原公路,路牌倒了,上面的字被霜盖住。
他掏出一块破布,擦掉冰。
【距极地观测站 87km】
他把布塞回口袋,继续走。
没走几步,脚踢到个东西。
低头一看,是个背包,军绿色,边角磨得发白。拉链开着,里面有一张照片。
他捡起来。
照片上是七个人,站在一起,背景是雪山。他们穿着不同颜色的作战服,肩并肩,笑得很累,但都在笑。中间那人戴着表,正是马嘉祺。左边是张真源,手里拎着鼓槌;右边是丁程鑫,手臂上缠着绷带;后排站着宋亚轩,手里捧着一朵黑花;严浩翔靠在车门上,脖子上戴着高领;刘耀文站在阴影里,左耳包着纱布;而他自己……
站在最边上,手插在裤兜里,脸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糊了。
他盯着照片,手指发抖。
不是因为认不出自己。
是因为**他们都活着**。
不是梦里的死相,不是记忆中的碎裂,是活生生的,站在一起,像兄弟。
他把照片塞进怀里,贴着心口。
走了两步,忽然停住。
他闻到了味道。
不是灰,不是火。
是**雪**。
明明还没到冻原,气温也没降,可空气里有雪的味道,冷、湿、带着山的气息。
他抬头。
天上裂口的光开始旋转,像漏斗,往北方汇聚。云层被撕开,露出一片澄澈的深蓝——那是极地的天。
他知道,那边已经开始变了。
他摸了摸左眼,银纹还在跳。
“你要是真醒着……”他对着空气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就别让我白跑一趟。”
他开始跑。
一开始踉跄,后来稳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他没停。血从手掌的伤口往外渗,滴在公路上,发出轻微的“滋”声,像雨落在热铁上。
跑了大概一公里,他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
回头。
没有。
可银纹猛地一缩,视野边缘闪过一道黑影——极快,贴着地面,像蛇,像风,像某种跟着他走了很久的东西。
他停下,喘着气,盯着来路。
“跟够了?”他吼,“有本事出来!”
没人应。
风卷着灰打在他脸上。
他冷笑一声,转身继续跑。
可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盯上他了。
不止一个地方在变。
就在他奔向北方时,西部荒漠深处,一座废弃雷达站的天线下,沙子开始下陷。
一圈圆形的沙坑缓缓塌陷,露出金属舱门。门上有编号:**TP-02**。
门缝里,渗出一缕青烟。
戏台的鼓,又响了一声。
而在东部海域,沉没的灯塔顶端,一只苍白的手突然破水而出,死死抓住锈蚀的栏杆。
手指一寸寸收紧,指甲崩裂,血混进海水。
但那只手,没松。
南方火山口,岩浆翻涌的瞬间,一道人影从火中走出,右臂漆黑如熔岩,一步一裂地踏上焦石。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的裂缝。
然后,笑了。
七道路径,已经全部激活。
没有人知道结局。
但这一次,他们不会再死得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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