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苏府甜秋

苏府的后院里，秋日的阳光正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柚子香气，还夹杂着淡淡的蜂蜜甜味。

院子中央的大石桌上，摆满了黄澄澄的柚子、晶莹的蜂蜜、各色瓷碗陶罐，还有梨樾特意让人准备的一整套精巧刀具。梨樾、喜君、樱桃、费十三，还有格外认真的王幼安，五人正围坐在一起，专注地处理着手中的柚子。

这是他们新尝试的“项目”——蜂蜜柚子酱和柚子皮软糖。

“要先用盐把柚子皮细细搓洗一遍，去掉表面的蜡和杂质。”梨樾一边示范，一边讲解，“然后把黄色的表皮薄薄地削下来，尽量不要带白色的瓤，那部分很苦。”

王幼安挽着袖子，学得一丝不苟。他本就聪明，尤其在算学和动手方面颇有天赋，此刻拿着小刀，小心翼翼地片着柚子皮，竟也做得有模有样。他边做边想，等做好了，一定要寄些回琅琊给父亲母亲尝尝。上次梨姐姐他们做的那个叫“螺蛳粉”的东西，闻着是有点怪，但吃起来真是鲜美无比！辣得人冒汗，酸得人开胃，粉又爽滑筋道。记得那天，六郎、高达哥、小王爷、苏大哥和卢大哥，一个个平日斯文或威严的，都忍不住吃了两三碗，连汤都喝光了。自那以后，王幼安就对梨樾他们捣鼓出来的吃食充满了绝对的信心和期待。

“柚子肉要剥得干净，白色的经络尽量去掉，不然也会发苦。”喜君声音温软，手指灵巧地剥出一瓣瓣晶莹饱满的果肉，放入干净的瓷盆里。

樱桃动作快，已经剥好了一整个柚子，开始将果肉掰成小块：“这个柚子酱做好后，可以冲水喝，清热润燥，最适合秋天了。抹在糕饼上也一定好吃！”

费十三则负责熬糖和把握火候，他捋着胡子，看着几个年轻人忙活，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是跟你们在一起有意思，比对着那些老头子有趣多了。这柚子皮软糖，老夫年轻时在岭南尝过类似的，但没这么精细的做法。”

王幼安将削好的柚子皮切成极细的丝，闻言抬头，眼睛亮晶晶的：“费先生，梨姐姐，和你们在一起，我的日子太有趣了！太幸福了！”他是真心这么觉得。在户部当差，算账对他而言不算难事，往往早早完成，剩下的时间便自由许多。与其和那些言谈乏味或心思复杂的同僚应酬，他更乐意跑到苏府来，跟着梨樾他们学做新奇玩意，探讨各种有趣的知识。这里没有虚伪客套，只有真诚与趣味。

梨樾看他那副满足的样子，不禁莞尔：“喜欢就常来。不过五郎，你最近往这儿跑得这么勤，户部尚书没意见？”

“没有没有！”王幼安连忙摆手，“我把差事都做完了才来的！而且用了梨姐姐教的简算法，效率快了很多，尚书大人还夸我呢！”他脸上满是自豪。

这时，喜君和樱桃那边已经处理好了第一批柚子皮和果肉。喜君擦擦手，对梨樾道：“梨姐姐，家里的红糖快用完了，上次做的红糖撞奶，樱桃说没吃过瘾。我和樱桃先去提纯些红糖吧？”

樱桃立刻点头，一脸期待：“对对对！那个撞奶，滑滑嫩嫩的，红糖水又香又甜，一碗根本不够！”

费十三挥挥手：“去吧去吧，这儿有我和梨丫头看着五郎，出不了岔子。”

梨樾想了想，补充道：“这次做红糖，可以分几种口味。基本方法都一样，熬煮红糖汁的时候，你们可以单独分几个小锅，一锅放点干玫瑰花，一锅放桂花，一锅放牡丹花，还可以做点姜汁口味的。这样就有好几种选择了，喜欢什么口味就拿什么。”

喜君眼睛一亮：“好呀！我最喜欢桂花了，香甜不腻。”

樱桃也来了兴致：“那我要放桃花！粉粉的，好看又好闻！”

两个姑娘说说笑笑地往旁边临时搭起的小灶房去了。那里有梨樾设计的一套简易过滤和熬煮工具，专门用来提纯食材。

院子里，梨樾和费十三继续指导王幼安熬制柚子酱。将柚子皮丝用盐水浸泡、焯水，反复几次以去除苦味，然后与柚子肉、冰糖、清水一同放入铜锅中慢慢熬煮。过程中需要不断搅拌，防止粘底。

王幼安学得投入，拿着木勺小心地搅动着锅中渐渐变得粘稠、颜色转为金黄透亮的酱体，鼻尖萦绕着越来越浓郁的柚子与蜂蜜混合的香甜气。

“原来食物里有这么多学问。”他感叹道，“去苦、提香、控制火候……每一步都有道理。”

费十三笑道：“万物皆有理。医理、食理、格物之理，看似不同，实则相通，都在一个‘理’字上。梨丫头懂的，便是这贯通之理。”

梨樾但笑不语。她只是将现代一些常见的食品加工原理，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和工具实践出来罢了。看着王幼安那充满求知欲的明亮眼神，看着费十三怡然自得的模样，听着旁边小灶房里传来喜君和樱桃轻轻的哼歌声以及糖浆沸腾的细微声响，她心中一片宁静满足。

这样的日子，平淡，踏实，充满人间烟火的暖意。

柚子酱熬好了，趁热拌入蜂蜜，装入洗净蒸过的陶罐中密封。剩下的柚子皮，经过糖渍、晾晒等步骤，做成了晶莹剔透、韧性十足的软糖，外面还沾上了一层细细的糖霜。

另一边，喜君和樱桃的红糖也熬制成功了。几个小陶碗里，分别盛着颜色深浅略有不同、散发着各异花香的糖块：玫瑰红糖色泽深红，带着馥郁的花香；桂花红糖金黄透亮，甜香扑鼻；牡丹红糖颜色淡雅，有隐隐的富贵香气；姜汁红糖则颜色最深，透着辛辣的暖意。

“大功告成！”樱桃欢呼一声，拿起一小块桃花红糖就要往嘴里放，被喜君轻轻拍开：“还没完全凝好呢，小馋猫。”

王幼安看着满桌的成果，成就感满满：“太好了！我明天就给家里寄一些回去！父亲母亲一定喜欢！”

夕阳西下，橘色的光芒洒满院落，给那些瓶瓶罐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梨樾招呼大家收拾清洗。王幼安虽然出身高贵，却毫无架子，抢着帮忙搬东西、擦桌子，忙得不亦乐乎。

当苏无名、卢凌风下值回府，王幼伯、高达、李禀鲭也结束公务相继到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干净整洁的院子里，石桌上摆着几罐晶莹的柚子酱、几碟诱人的柚子软糖，还有数种散发着不同香气的红糖块。梨樾几人正围坐喝茶，脸上带着劳作后的满足与闲适。

王幼安立刻献宝似的迎上去：“六郎！高达哥！小王爷！苏大哥！卢大哥！你们快尝尝！这是我们今天做的！可好吃了！”

王幼伯看着弟弟兴奋得发红的脸颊，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辛苦了。”

高达拿起一块柚子软糖放入口中，酸甜弹牙，柚香清新，不由得赞道：“妙！”

李禀鲭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些显然花了心思的成果，最后落在梨樾平静含笑的侧脸上。灯会那夜的痛楚与清醒似乎还在心间，但此刻，看着她在这烟火气息中安然自得的模样，那些复杂的情绪，渐渐沉淀为一种安静的欣赏与……祝福。

他亦拿起一块软糖，尝了尝，对王幼安点头：“五哥有心了，做得很好。”

苏无名和卢凌风相视一笑，也各自品尝起来。清甜的柚子酱冲水，暖胃舒心；软糖可口；花香红糖更是别致。

暮色四合，苏府的灯火次第亮起。

在这个寻常的秋日傍晚，没有朝堂纷争，没有边境烽火，只有好友相聚，美食相伴，闲话家常。

王幼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被一种饱胀的幸福感填满。

这样的日子，真的太有趣，太幸福了。

而属于他们的长安时光，就在这甜甜的秋意里，缓缓流淌。

（第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