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阳盯着祁怨捏着酒杯的指节看了半晌，那泛白的力度早把心里的拧巴写得明明白白。他递过一杯冰苏打，声音压得比酒吧里的贝斯声还低：
“夏黎那边你别硬扛，她不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找个机会好好说，比你在这儿闷着强。”
酒吧里的爵士乐正到高潮，祁怨却觉得耳边嗡嗡作响。陆晨阳刚说的话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紧，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那点细微的失态，在昏暗光线下也没能逃过对方的眼睛。
他端起酒杯抿了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那阵慌乱。
“老爷子那边来电话了，”
他放下杯子，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不耐烦，像是在掩饰什么，
“得回去一趟。”
没等陆晨阳再说什么，他已经抓起包朝门口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路边出租车停下，他坐进去报了地址，直到车窗升起，隔绝了酒吧的喧嚣和陆晨阳的视线，他紧绷的肩膀才缓缓垮了下来。
出租车的座椅泛着凉意，祁怨靠在椅背上，目光却死死钉在手机通话记录上。手指无意识地上下滑动，最后总停在夏黎的号码那一行，仿佛多看几眼，就能稳住心里的慌乱。
不知为何，刚才在酒吧压下去的情绪，此刻全爆发了——对命运的怨气，对过往狼狈的不堪，像潮水似的裹住他，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滞涩。他突然不敢深想：如果夏黎也选择离开，他该怎么办？是不是又要把自己裹进坚硬的壳里，变回那个没有温度、被人远离的冷血怪人？这个念头像根冰锥，扎得他心口发疼，他只能用力闭了闭眼，试图把那点恐惧压下去，却怎么也压不住指尖的颤抖。
“先生，”
一句话打断了祁怨的思绪。
“到了。”
祈怨应声，微信支付过后，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下了车，眼前是一座古老别墅在夜色里像尊沉默的巨兽——青灰色的砖墙爬满暗绿的藤蔓，雕花铁门上的铜环泛着陈旧的光，连屋顶的飞檐都透着股经年累月的威严，这是祁老爷子耗尽半生心血打造的地方，却从来没给过他半分暖意。
他攥了攥外套下摆，指尖触到布料下的手机，夏黎的通话记录还在屏幕深处藏着。别墅一楼的大厅亮着灯，里面隐隐约约传出多人兴致勃勃谈话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老爷子正等着他，那灯光像道无形的压力，压得他连呼吸都放轻了些，脚步慢吞吞地朝着那扇厚重的木门挪去。
“呀，阿怨回来了。”老爷子在乌泱人群当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众人停止了对话，纷纷朝老爷子的目光看去。
祁怨微抬眼，透露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微妙感，微微颔首点头，脸上从而表现出一种满意之感，他径直走向老爷子身边，途中还轻瞥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携姑姑。
“爷爷，您找我。”
祁怨虽不愿意来，但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还是决然的踏上这永无止境的，一望不到边界的路。
“正好，小怨，你也在场，你也知道，为了保证我们企业的声誉，巩固地位，正好林氏千金林瑾萱也正好相中于你，就这样，你俩彼此熟悉熟悉，争取在成年后能确定下来。”
祁怨顿时怔住，但随后他漫不经心地调侃道：
“相中我？看来林大小姐还是挺有远大志向的，是要和我一起搬砖建高楼，还是说富有爱心，和我一样为城市环境贡献自己一份力量呢？”
全场呆住，纷纷望向老爷子的神态。老爷子顿时气得花白的眉毛几乎竖起来，呼吸也变得粗重，鼻翼随着喘息轻轻翕动。
祁岩山顿时双目瞪住，训斥道：“祁怨！你真是无礼！不懂得一点规矩，虽然还有点自知之明吧，但实在是可耻啊，有你这种儿子真是我一生的悲哀啊。”
“那你当时都别找我妈呀，你不要脸还是我不要脸？你能把你对我妈妈做的那些事公之于众，你对得起我妈吗？恶心的是谁呀？”
祁怨气笑了，他从未想过祁岩山是那么的不要脸，能当着大众的面，面不改色地说出违心的话。他双手插兜，转身而去，回了几句：“别打我主意了。”
很快他的背影就在人群中消失了。
“爸，别管那小子了，都是惯的，这都怪我，都怪我小时候没有严格管教，导致惯成这一副贱样。”
可祁老爷子压根没搭理祁岩山，转头看着一脸严肃的林治国，帮打圆场的：
“小林啊，别放心上，这孩子就这样，从小可能没有人管他，也没有人在意他，但这孩子心是不坏的，好好相处，定没有问题。”
林治国挺会看眼神的，含首微笑，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连忙攀道：“老爷子，都懂都懂，孩子嘛，总有不忌口的时候，理解。”
“那就好，那就好。”
“艹，祁岩山真这么说你，妈的，真他妈不要脸。”陆晨阳在电话那头急地嘴巴打颤。
“哎，话说祁怨，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你真的不打算，不打算看看那个林氏千金怎么样？”
“是你喜欢吧？”
“哎，我可没那么说。”陆晨阳在电话那头流露出一副欠欠的样子。
“行，我说的，改天给你介绍啊。”
“别，我要是耽误你联姻，我可不敢想陆爹怎么把我大卸八块，说不定有一块当做赔礼送给你呢，到时候你要好好珍惜呀，那可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啊。”
“滚蛋。”
“祁怨，你还打算留在祁家么？陆爹说了祁岩山不养你，他养你。别忘了你的身后永远有我们呢。”
祁怨顿时神色暗淡下来，他整个人倚在沙发上，桌上是还未饮尽的酒，他望向窗外，是一种家的温暖，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个人，是隐藏在他记忆深处的人，永远抹不掉的人---姜黎妍。
他想起了母亲死后的发布会上，祁岩山用丑恶的嘴脸说出那不堪入耳的话，那时的他攥着书包带的指节泛白，走廊尽头父亲接受采访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一下下扎进耳膜。镁光灯下，祁岩山一身定制西装，袖口珍珠母贝纽扣泛着冷光，他微微蹙着眉，语气沉痛得恰到好处：
“……黎妍产后抑郁多年，小怨年纪小不懂事，常跟母亲置气，我多次疏导无果，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记者的追问声此起彼伏，祁怨看见父亲身后的陆副名站在阴影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西装内袋——那里装着母亲去年偷偷托他保管的日记，扉页上还留着她用口红画的小太阳，如今早已晕成模糊的粉渍。陆副名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祁怨身上，眼底翻涌的情绪让祁怨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气息微弱却反复叮嘱：
“别信你爸，去找陆叔叔，他有……”
话没说完，监护仪就拉成了一条直线。
“祁小少爷，请问您对父亲的说法有什么回应？”
一个麦克风突然递到祁怨面前，他猛地抬头，撞进父亲投来的警告眼神。那眼神冰冷刺骨，和小时候母亲被客人灌酒，他跑过去拉母亲衣角时，父亲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没有。”祁怨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每天都给妈妈读诗，她昨天还说……”
“小怨！”祁岩山厉声打断他，上前一步想按住他的肩膀，却被陆副名不动声色地挡住。陆副名终于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多了本烫金封面的日记，他翻开扉页，将那片褪色的粉渍对着镜头：
“祁总，或许我们该聊聊，姜黎妍女士2023年3月17日的日记——那天是您带她去参加林氏集团的酒局，她被灌到胃出血，您却在隔壁包厢签合同。”
闪光灯骤然密集，祁岩山的脸色瞬间铁青。祁怨看着陆副名一页页翻开日记，母亲娟秀的字迹在纸上铺开，有的页面被泪水打湿，字迹晕染；有的页面画着小小的胎儿简笔画，旁边写着“小怨今天踢我了”。陆副名的声音平稳却带着力量，念到母亲写“祁岩山说这孩子要是个男孩，就能巩固他在董事会的地位”时，祁怨忽然蹲下身，捂住了脸——原来母亲当初那么期待他的出生，而父亲只把他当成权力的筹码。
人群后方传来骚动，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想冲进来抢日记，却被突然出现的警察拦住。陆副名合上日记，走到祁怨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别怕，你妈妈留下的东西，会帮她讨回公道。”
祁怨抬起头，眼睛里都是充满着痛苦的泪水，他本以为祁岩山会就此坐牢，却没想到祁老爷子花赎金把祁岩山从牢里救出来，并买下了所有证据，他告诉记者，标题内容就写：姜黎妍死于产后抑郁。
至此，祁家和陆家就此断联，祁岩山严禁命令祁怨不能跟陆家有任何来往，可祁怨压根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或是说，左右耳通气，一股脑的都冲走了。
许久，祁怨缓过神，缓缓开口道：“嗯。”
“夏黎那边…你…”
还没等陆晨阳说完，祁怨抢过话来说：
“她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你放心吧，我不会放弃的，因为我下定决心要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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