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夏黎是被那种黏腻的触感惊醒的前兆。
意识陷在混沌的泥沼里,她感觉有一只粗糙的手正顺着她的腰侧往上爬,带着令人作呕的汗味和烟味。她想躲,身体却重得像灌了铅,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连呼救的气音都发不出来。
黑暗里有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喷在她的耳廓,热烘烘的,带着酒气。那只手越来越放肆,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她看见一张模糊的脸凑过来,嘴角咧着狞笑,牙齿黄黑交错。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男人的声音像砂纸擦过木头,刺耳又阴冷。他的另一只手开始撕扯她的衣领,布料裂开的声响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清晰,一下下,敲在夏黎的神经上。她拼命挣扎,指甲抠进掌心,抠出了血痕,可四肢还是软得像一摊水。绝望像潮水般涌上来,漫过她的口鼻,窒息感铺天盖地。
“不要——!”
夏黎尖叫着弹坐起来,浑身的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贴在身上,黏腻得难受。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擂鼓似的狂跳,几乎要撞碎胸腔,她身上的疼痛让她咬紧牙关。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投下一道惨淡的光,照亮了空荡荡的房间——没有男人,没有怪手,只有她自己,瘫坐在床沿,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那只手的触感,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却像刻在了她的皮肤上,怎么都挥之不去。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夏永和把她带到那的。酒店走廊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响,夏黎跟着夏永和的脚步,指尖攥得发白。
“只是给张总儿子补补课,别耍性子,”夏永的声音冷硬,“对永和集团很重要。”
房间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沙发上歪坐着个年轻男人,眼神黏腻地落在她身上,像毒蛇吐着信子。夏永客套几句便转身离开,门“咔嗒”一声落了锁,那声响像重锤,敲在夏黎的心上。
“夏小姐长得真标致。”
男人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朝她逼近,嘴里的酒气更甚,“补课哪有那么无聊,我们玩点有意思的。”
夏黎浑身汗毛倒竖,转身就要去开门,手腕却被男人猛地攥住。他的力气极大,像铁钳,将她往怀里拽。布料撕裂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炸开,夏黎的尖叫被男人捂住嘴,绝望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慌乱中,她瞥见墙角立着的实木板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拼尽全身力气挣脱开,抓起板凳就往男人头上砸去。
“咚”的一声闷响。
男人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额角的血汩汩往外冒,很快染红了身下的地毯。
时间仿佛静止了。
夏黎握着板凳的手不住地颤抖,指节泛白。她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几秒后,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丢下板凳,跌跌撞撞地拉开门,疯了似的冲进走廊,一路跑回了家。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缩在床角,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还沾着些许灰尘,手腕上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夜幕沉沉压下来时,玄关处传来夏永和暴怒的脚步声。
他没问她发生了什么,没问她有没有受伤,只甩过来一句冰冷的话:“张总撤了所有合作,永和集团要毁在你手里了!”
话音未落,拳头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夏黎蜷缩在地上,只觉得骨头一寸寸碎裂,疼得钻心。拳头和脚密集地落在她的背、腰、腿上,每一下都带着淬了冰的恨意。她咬着唇,不敢哭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意识模糊间,她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脆响,听见夏永和的怒骂,听见窗外的风呜咽着,像极了她此刻的呜咽。
身体的剧痛和心底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死死困住。她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忽然觉得,活着,比死了还要疼。
原来,她的亲生父亲,从来就没把她当过人。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十几个未接来电的备注都是“阿黎”。
祁怨指尖攥得发白,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窒息感铺天盖地涌来。他再也坐不住,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引擎的轰鸣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夏黎家的别墅静悄悄的,门扉紧闭,一点光都透不出来。祁怨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拍着门板,声嘶力竭地喊:
“夏黎!开门!是我!”
回应他的,只有门后断断续续、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那声音破碎又微弱,像濒死的蝶翼在扑棱,一下下剐着祁怨的神经。
他再也捺不住,后退两步,抬脚狠狠踹在门板上。
“砰——”
门锁崩裂的声响震耳欲聋。
祁怨冲进去的瞬间,血液几乎凝固。
客厅的地板冰冷,夏黎蜷缩在角落,浑身是伤。脸上的青紫和红肿几乎遮住了原本的轮廓,嘴角淌着血丝,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瘀痕,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出骨头扭曲的弧度。她疼得浑身发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细碎的、痛苦的哼唧。
“阿黎……”
祁怨的声音发颤,他跌跌撞撞地跪下去,伸出手,却又不敢碰,怕稍一用力就弄疼了她。良久,他才颤抖着,用指尖轻轻拂过她脸上的伤痕,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她的手背上。
那滴泪的温度,烫得夏黎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祁怨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指尖抖得连号码都按不准,好不容易才拨通了120,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和哽咽:“喂!急救中心!快来!地址是……”
急救车的鸣笛声刺破长夜,红蓝交替的灯光映亮了祁怨惨白的脸。
他紧紧攥着夏黎的手,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她冰凉的指尖,喉咙堵得发紧。夏黎疼得意识模糊,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无意识地呢喃着疼,每一声都像刀子,剜着祁怨的心。
医护人员匆忙地给夏黎固定伤处,夹板碰上去的瞬间,她疼得浑身一颤,祁怨立刻攥紧了她的手,哑声安抚:
“阿黎,我在,别怕,马上就到医院了。”
他跟着上了救护车,一路看着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心脏跟着那些线条起起伏伏。
救护车一路疾驰,风从车窗灌进来,吹乱了祁怨的头发。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擦掉夏黎嘴角的血渍,温热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到了医院,夏黎被推进急救室,红灯亮起的那一刻,祁怨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
他目光死死盯着急救室的门,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长夜漫漫,走廊里的灯惨白刺眼。祁怨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他脑海里全是夏黎的笑脸,是她在阳光下冲他笑,是她窝在他怀里撒娇,是她轻声喊他祁怨哥哥。
那些鲜活的画面,和刚才她浑身是伤蜷缩在地上的样子重叠,疼得他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
“病人全身多处骨折,还有些软组织挫伤,好在没有危及生命,后续需要好好静养和康复治疗。”
祁怨猛地站起来,踉跄着冲过去:“医生,她什么时候能醒?”
“不好说,她现在身体和心理都受了重创,可能……”医生叹了口气,
“你们家属多陪陪她吧,也许熟悉的声音能让她早点醒过来。”
祁怨点头,脚步虚浮地跟着护士走进病房。
夏黎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身上缠满了绷带,连呼吸都带着微弱的起伏。祁怨走到床边,轻轻握住她没输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滚烫的泪再次落下来,滴在她的手背上。
“阿黎,醒醒好不好?”他的声音哽咽着。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夏黎的脸上,也落在祁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他俯身,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着话,说着他们的过去,说着他们的未来,像在进行一场虔诚的祷告。
他要守着她,等她醒过来,等她好起来,然后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抚平她身上和心上的伤痕。
祁怨守在病床边,寸步不离。
他找来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夏黎露在外面的手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易碎的琉璃。窗外天光流转,从熹微到炽烈,又沉到昏黄,夏黎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只是眉头时不时会痛苦地蹙起,喉间溢出细碎的呜咽。
祁怨的心便跟着揪紧,俯身凑到她耳边,一遍遍地低声说:
“阿黎,我在,别怕,我一直都在。”
傍晚时分,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纤细的身影踉跄着闯进来,素色的衣裙上沾着风尘,脸上满是泪痕,正是夏黎的母亲江媛。她是接到陈医生的电话,连夜从邻市赶回来的,一路上,她攥着手机的手就没松开过,指尖冰凉,浑身都在抖。
看到病床上浑身缠满绷带的女儿,苏婉的脚步猛地顿住,眼泪瞬间决堤。她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惊扰了病床上的人,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像秋风里摇摇欲坠的落叶。
祁怨站起身,走出病房,他低头沉思着,他只觉得他不配站在那,不配和夏黎的母亲说话,因为他没有好好保护夏黎。说完他隔着门望了望病床上的夏黎,满眼心疼,可他又不配出现在她面前,他只好走了。
江媛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病床边,弯下腰,轻轻握住夏黎缠着纱布的手,滚烫的泪水砸在上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的嘴唇哆嗦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声泣不成声的“我的黎黎……”
这些年,她和夏永的感情早已破裂,只是为了女儿勉强维系。她怎么也没想到,夏永竟会对亲生女儿下这样的狠手。
江媛婉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小心翼翼地掖了掖夏黎颈边的被角,目光落在女儿苍白的脸上,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江媛握着夏黎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在她耳边低声絮语,说着小时候的事,说着她偷偷攒钱给夏黎买的那条公主裙,说着她藏在衣柜最深处的、女儿画的第一张全家福。
“黎黎,醒醒好不好?妈妈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夜色渐深,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江媛温柔的低语,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挂了电话,他看向病房里的方向,眸色沉沉。
无论如何,他都要护好夏黎和江媛,护好这束在深渊里,唯一向着他亮过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