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当天,天空难得放晴。
清晨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操场上,彩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教学楼的墙上挂着“第十六届校园艺术节”的横幅,红底黄字,格外醒目。
早读时,教室里的气氛却有些微妙——一半是兴奋,一半是紧张。
“哎,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晚上有好多人要来看我们班的双人舞!”
“对啊对啊,听说别的班都在讨论,说我们班有两个女生要跳一支超甜的舞!”
“你们小声点,别被老师听见了……”
岑眠坐在靠窗的位置,假装在背单词,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每一句关于“双人舞”的话。
她的手心有点凉。
“岑眠。”前桌回头,“你紧张吗?”
“还好。”岑眠说。
“我都替你紧张。”前桌说,“你平时都不怎么在大家面前表现,今天一下子就要上舞台了。”
“我会尽力。”岑眠说。
“你肯定没问题的。”前桌说,“再说了,你还有许迟意呢。”
提到这个名字,岑眠的心轻轻动了一下。
“嗯。”她说,“我有她。”
下午最后一节课刚下课,班主任就走进了教室。
“同学们,今天是艺术节。”他推了推眼镜,“晚自习取消,大家可以早点去吃晚饭,然后到礼堂集合。参加节目的同学,提前一个小时到后台准备。”
“耶——”
教室里响起一片欢呼。
“许迟意、岑眠。”班主任看向后排,“你们两个,记得早点去化妆、换衣服。”
“收到!”许迟意立刻举手,“保证完成任务!”
岑眠点点头:“好。”
班主任走后,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哎,你们谁晚上要去看演出?”
“我我我!我要去给我们班的双人舞打call!”
“我要坐在第一排,近距离欣赏美女!”
“你们别乱说。”前桌笑着说,“人家只是跳舞,又不是谈恋爱。”
“谁说跳舞就不能谈恋爱了?”后排有人反驳,“你没看她们平时的互动吗?那叫一个甜!”
“你们小声点……”
岑眠假装收拾东西,耳朵却红得厉害。
“岑眠。”许迟意从后排走过来,背上背着一个鼓鼓的书包,“走,吃饭去。”
“现在?”岑眠问。
“嗯。”许迟意说,“我们要早点去后台。”
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你要是紧张,就多吃点。吃饱了就不紧张了。”
“你这是什么理论?”岑眠问。
“独家理论。”许迟意说,“只对你用。”
“那我要是吃撑了呢?”岑眠问。
“那你就更不紧张了。”许迟意说,“因为你满脑子都是‘好撑’。”
“你很幼稚。”岑眠说。
“幼稚一点不好吗?”许迟意问,“幼稚一点,你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我不害怕。”岑眠说。
“你刚刚在抖。”许迟意说。
“那是冷的。”岑眠说。
“现在是春天。”许迟意说。
“那就是热的。”岑眠说。
“你少来。”许迟意笑,“走吧,小朋友。”
食堂里人满为患。
大部分都是提前来吃饭的学生,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
“我们去那边。”许迟意拉着她的手,穿过人群,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她们点了两份简单的套餐——米饭、青菜、番茄炒蛋。
“你多吃一点。”许迟意把自己盘子里的番茄炒蛋夹到她盘子里,“你晚上要跳舞。”
“你也要跳。”岑眠说。
“我体力比你好。”许迟意说,“我可是专业的。”
“你很骄傲。”岑眠说。
“那当然。”许迟意说,“我可是我们班的舞蹈担当。”
她顿了一下,又说:“也是你的专属舞蹈老师。”
“专属?”岑眠问。
“嗯。”许迟意说,“只教你一个人。”
“那我是不是要交学费?”岑眠问。
“你已经交了。”许迟意说。
“什么时候?”岑眠问。
“从你答应和我一起跳舞的那一刻起。”许迟意说。
她看着她的眼睛:“你的学费,是你的时间,你的信任,还有……你自己。”
“我听不懂。”岑眠说。
“你不需要懂。”许迟意说,“你只要知道,我很珍惜就够了。”
岑眠没有说话。
她低头,默默吃了一口饭。
饭有点烫,却很暖。
晚饭后,礼堂后台。
这里简直像一个小型战场。
有人在化妆,有人在换衣服,有人在练台词,有人在对动作。
镜子前摆满了各种化妆品,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放着发夹、头绳、口红。
“许迟意!这边这边!”
舞蹈队的一个女生冲她们挥手。
“你们终于来了。”她说,“我们还以为你们迷路了。”
“怎么可能。”许迟意说,“我可是这里的常客。”
她把书包放下:“这是我的搭档,岑眠。”
“哇——”女生眼睛一亮,“就是那个年级第一?”
“嗯。”许迟意说,“是不是很厉害?”
“太厉害了吧。”女生说,“年级第一居然愿意来跳舞。”
“她是被我拐来的。”许迟意说。
“你少乱说。”岑眠说。
“我没有。”许迟意说,“你本来只想学习,是我把你拉上舞台的。”
“那我现在可以回去吗?”岑眠问。
“不行。”许迟意说,“你已经上贼船了。”
她把一件白色的舞裙拿出来:“来,先换衣服。”
“现在?”岑眠问。
“嗯。”许迟意说,“等会儿还要化妆。”
“我不会穿。”岑眠说。
“我帮你。”许迟意说。
“不用。”岑眠说。
“你确定?”许迟意问。
“……”岑眠看着那件舞裙,有点无从下手。
“我帮你。”许迟意笑,“我又不是没帮过别人。”
她把她拉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把帘子拉上。
“转过去。”许迟意说。
岑眠背对着她,脱下校服外套,换上舞裙。
布料很轻,很柔,贴在皮肤上有一点凉。
“拉不上。”岑眠说。
“我来。”许迟意说。
她走到她身后,帮她拉上拉链。
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后背。
岑眠的身体轻轻一颤。
“你别紧张。”许迟意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很吵。”岑眠说。
“吵一点不好吗?”许迟意问,“吵一点你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她拉好拉链,退后一步:“转过来。”
岑眠慢慢转过身。
白色的舞裙衬得她的皮肤很白,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安静。
“好看。”许迟意说。
“你也是。”岑眠说。
许迟意今天穿的是一件和她同色系的舞裙,裙摆更长一点,腰间有一条细细的银色链子。她的头发扎成高马尾,额前有几缕碎发,看起来既干练又漂亮。
“我们站在一起。”许迟意说,“像不像一对……”
“像什么?”岑眠问。
“像一对搭档。”许迟意说。
她顿了一下,又说:“舞台上的。”
“嗯。”岑眠说,“我们是搭档。”
化妆的时候,舞蹈队的女生们热情地围了上来。
“哇,岑眠,你的皮肤好好啊,几乎不用打底。”
“你眼睛好漂亮,画个细细的眼线就够了。”
“要不要涂点口红?豆沙色怎么样?很温柔。”
“你们轻点。”许迟意说,“她第一次化妆。”
“你放心。”女生说,“我们很专业的。”
她们给岑眠化了一个很淡的妆——细细的眼线,自然的眉毛,豆沙色的口红。
“好了。”女生说,“你看看。”
岑眠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有点陌生——不再是那个穿着校服、戴着眼镜、埋头做题的普通学生,而是一个看起来有一点温柔、有一点明亮的女孩。
“好看。”许迟意说。
“有点不习惯。”岑眠说。
“你会习惯的。”许迟意说,“以后你会上很多次舞台。”
“我?”岑眠问,“上很多次?”
“嗯。”许迟意说,“不一定是跳舞的舞台,也可以是领奖的舞台。”
她看着镜子里的她:“你本来就应该站在舞台上。”
“那你呢?”岑眠问。
“我?”许迟意说,“我当然是一直在舞台上。”
她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有你在的舞台,会更好看。”
离演出还有十分钟。
后台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有人在反复练台词,有人在对着镜子做表情,有人在压腿、拉筋。
“下一个节目——高一(3)班,双人舞。”
报幕员的声音从舞台那边传来。
“到我们了。”许迟意说。
“嗯。”岑眠说。
她的手心有一点出汗。
“把手给我。”许迟意说。
岑眠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许迟意握紧了她的手:“别怕。”
“我不怕。”岑眠说。
“你刚刚在抖。”许迟意说。
“那是冷的。”岑眠说。
“后台不冷。”许迟意说。
“那就是热的。”岑眠说。
“你少来。”许迟意笑,“紧张就紧张,没什么好丢脸的。”
她往前一步,在她耳边轻声说:“记住,等会儿你不用看观众,你只要看我。”
“好。”岑眠说。
“我们是搭档。”许迟意说。
“嗯。”岑眠说,“我们是搭档。”
舞台的灯光慢慢暗下来。
音乐响起。
是她们熟悉的那首钢琴曲。
岑眠和许迟意从两侧走上舞台。
她们站在舞台中央,背对背。
灯光打在她们身上,白色的舞裙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台下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叹声。
“哇,好漂亮……”
“左边那个是许迟意吧?右边那个是谁啊?”
“好像是她们班的年级第一,叫什么来着……岑眠?”
“哇,学霸也会跳舞?”
岑眠听不见这些声音。
她的耳朵里只有音乐,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音乐进入第一段。
她们同时迈出第一步。
转身,走步,旋转。
每一个动作都和排练时一样。
又好像不一样。
不一样的是,台下有很多很多人。
不一样的是,她的手心有她的温度。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她在心里默念着节奏。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准确地说,是看着前方那个人的背影。
许迟意。
她的步伐轻盈,她的动作流畅,她的每一个转身都带着自信。
她像一束光,把她从黑暗里拉了出来。
音乐进入第二段。
她们开始有更多的互动——牵手,对视,并肩走步。
岑眠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突然觉得,这一切好像不是真的。
她是一个普通学生,成绩不错,性格安静,每天的生活就是学习、做题、考试。
而现在,她站在艺术节的舞台上,穿着白色的舞裙,和一个很吵、很幼稚、很会跳舞的女孩一起,跳一支属于她们的舞。
这一切,像一场梦。
“岑眠。”
许迟意在一个转身时,轻声叫了她的名字。
“看我。”
岑眠抬起头,看向她。
她们的目光在灯光下相遇。
那一瞬间,她的心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的紧 她转头看向岑眠:“你还好吗?”
“有点晕。”岑眠说。
“正常。”许迟意说,“第一次上台都会这样。”
她拉着她的手,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一会儿。”
“好。”岑眠说。
她们坐在一个箱子上。
后台的灯光有点暗,却很温暖。
“你刚刚跳得很好。”许迟意说。
“你也是。”岑眠说。
“我说真的。”许迟意说,“你一点都不像第一次上台。”
“我很紧张。”岑眠说。
“看不出来。”许迟意说,“你在舞台上的时候,很稳。”
她顿了一下,又说:“就像你平时做题一样。”
“那不一样。”岑眠说。
“有什么不一样?”许迟意说,“都是在做自己。”
她看着她的眼睛:“岑眠,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觉得,你离我很远。”
“现在呢?”岑眠问。
“现在?”许迟意说,“现在你就在我旁边。”
她握紧了她的手:“而且,我们刚刚一起完成了一件很厉害的事。”
“嗯。”岑眠说,“很厉害。”
“那我们以后还要一起做更多很厉害的事。”许迟意说。
“比如?”岑眠问。
“比如一起上领奖台。”许迟意说,“你拿学习奖,我拿舞蹈奖。”
“那我们就一起上。”岑眠说。
“好。”许迟意笑,“就这么说定了。”
艺术节结束后,已经快十点了。
礼堂外的风有点凉,天空上挂着几颗星星。
“你今天……”岑眠突然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许迟意问。
“谢谢你拉我上舞台。”岑眠说,“也谢谢你一直在我旁边。”
“我本来就会在你旁边。”许迟意说。
她顿了一下,又说:“你以后要是想上舞台,我也会陪你。”
“我可能不会再跳舞了。”岑眠说。
“那没关系。”许迟意说,“你可以在别的舞台上发光。”
她看着她的眼睛:“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在台下给你鼓掌。”
“那你呢?”岑眠问,“你以后要是在更大的舞台上跳舞,我也会在台下给你鼓掌。”
“好。”许迟意说,“那我们说定了。”
她伸出小指:“拉勾。”
岑眠看着那根小指,笑了一下。
她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住她的。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她们一起念着。
然后,慢慢收回手。
“岑眠。”
“嗯?”
“你今天……”许迟意说,“很漂亮。”
“你也是。”岑眠说。
“我说真的。”许迟意说,“你以后可以多笑一笑。”
“我笑起来不好看。”岑眠说。
“好看。”许迟意说,“比星星还好看。”
“你很夸张。”岑眠说。
“夸张一点不好吗?”许迟意问,“夸张一点,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好了。”
“我没有多好。”岑眠说。
“在我心里有。”许迟意说。
她往前一步,轻轻抱了抱她:“岑眠,艺术节快乐。”
“艺术节快乐。”岑眠说。
她们松开彼此。
“我送你回家。”许迟意说。
“好。”岑眠说。
那天晚上,她们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岑眠。”
“嗯?”
“你以后……”许迟意说,“会不会后悔今天?”
“后悔什么?”岑眠问。
“后悔和我一起跳舞。”许迟意说,“后悔上舞台。”
“不会。”岑眠说。
“为什么?”许迟意问。
“因为……”岑眠想了想,“因为今天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天。”
“为什么重要?”许迟意问。
“因为我第一次在很多人面前,做了一件不是学习的事情。”岑眠说,“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不是那么普通。”
她侧过头看她:“也是第一次,觉得有你在,真好。”
“那我以后会一直在。”许迟意说。
“你别乱说。”岑眠说。
“我没有乱说。”许迟意说,“我说的是真的。”
她顿了一下,又说:“不过……”
“不过什么?”岑眠问。
“不过我们还是要注意一点。”许迟意说,“毕竟……我们是两个女生。”
“那又怎么样?”岑眠问。
“你不懂。”许迟意说,“这个世界有时候很奇怪。”
她叹了口气:“有些人会用奇怪的眼光看我们。”
“那我们就离他们远一点。”岑眠说。
“嗯。”许迟意说,“我们离他们远一点。”
她突然笑了一下:“不过,就算他们用奇怪的眼光看我们,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你刚刚放开了。”岑眠说。
“那是因为你要走路。”许迟意说,“不然我可以一直牵着。”
“你很吵。”岑眠说。
“那你喜欢吗?”许迟意问。
“……”岑眠没有说话。
她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喜欢了。”许迟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