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池年也不懂为什么赫熤日会如此执着于教自己钢琴，只是钢琴室似乎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他们两人的秘密基地。
赫熤日总是会看见池年在钢琴室外不进来，于是他就搬了一张小椅子给他。池年就喜欢在旁边写作业一边听赫熤日练琴。
赫熤日偶尔也会教池年弹钢琴，一次一次抓着他的手腕放到琴键相应的位置上，让他听到钢琴发出的声音。即使是放学后的短短二十多分钟，池年的胸腔里总涌起一种陌生的、微小的雀跃。
分班名单贴在公告栏的那个下午，空气里有种被晒透的焦灼。池年挤在人群边缘，仰头寻找自己的名字。视线扫过，却先看到了赫熤日的名字。
池年记起赫熤日和自己说过他是走艺术的。艺术生选理科的少，像他这样成绩据说还不错的更少。惊诧之余他心中更多的是小窃喜，他已经很久没有交到愿意主动靠近他的人了。初中因为听力问题被同学若有若无地疏远，高中开学这一个月，除了林裕那种天生热情的人，大多数人对他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可赫熤日不一样。他霸道、直接、甚至有些粗鲁，却从没因为池年听不见而流露出任何特殊的眼神。在赫熤日面前，池年第一次觉得“听不见”只是一个客观事实，而不是需要被小心翼翼对待的缺陷。
因为换到新的班级，旧班级里的书本要全部搬到新教室，池年比平时要晚到了整整十多分钟。
艺术楼很安静，这个时间点连音乐生都走得差不多了。走廊尽头，钢琴室的门关着，里面没有琴声传出来。池年走近了，才看见门上挂着一把小锁。
是锁起来了吗，他想，可里面有光呢……
池年抱着书，走到窗边。窗帘没有拉严，留出一道缝隙。他侧过身，透过那条缝隙往里看。
赫熤日还在里面。
他背对着窗户，坐在钢琴前，却没有在弹琴。而是抱着吉他，耳朵上戴着一只耳机——白色的，线垂下来，另一端连在手机里。他在听什么，听得很专注，手轻轻拨动琴弦，然后池年看见他的嘴唇动了。
赫熤日在唱歌，他在跟着耳机里的东西哼唱。不是完整的旋律，是断断续续的音节，气音多过实音，像初学说话的幼童，笨拙地模仿着听到的世界。左手按着和弦，右手扫弦。
池年愣住了。
认识赫熤日一个多月，见过他弹琴时锋芒毕露的样子，见过他烦躁时拧紧的眉头，见过他教自己时那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但从未听见过他唱歌。
赫熤日唱歌的样子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神情。他似乎完全放松了下来，肩膀不再像弹钢琴时的略微紧绷，眉毛不再像教他时的紧皱。
晚风从走廊尽头吹来，带着初夏时节那一点燥热，拂过池年的脸颊。他抱着书本的手臂有些发酸，却一动不动，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窗内那个隔着玻璃窗浑然不觉的歌唱者。
直到赫熤日似乎告一段落，他放下吉他，摘下一边耳机，嘴边还挂着笑。但下一秒，他像是感应到什么，毫无预兆地，转过了头。池年的目光隔着脏污的玻璃窗，猝不及防地和他撞在一起。
赫熤日眼底那点刚松懈下来的柔软瞬间冻结，他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动作有些大，椅子腿刮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这声音池年听不见，却能看见赫熤日因此眉头狠狠一跳，脸色瞬间红了。
“你……你干嘛站在外面不出声”那抹红色在他的脸颊和耳廓迅速蔓延开，像一滴红墨坠入清水，不受控制地晕染。他迅速别开脸，动作里带着一种被窥见秘密的狼狈。窗外的池年比他更慌乱，下意识想逃，怀里的书却先一步“哗啦”散落了一地。
试卷和草稿纸般铺开在地砖上，池年慌忙蹲下身去捡。那扇窗户被从里面用力推开，发出“吱呀”的闷响，赫熤日的声音紧跟着传来，混着晚风，有点硬邦邦的：“…笨死了。”
池年低着头，手忙脚乱，耳朵尖也在发烫。他能感觉到赫熤日的目光盯在自己背上。
脚步声走近，一双白色的板鞋停在他眼前。赫熤日没说话，也蹲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帮他捡。他的动作很快，手指修长，三两下就将散乱的书本和试卷拢好，叠整齐，一把塞回池年怀里。
“不是放学就过来？”他问，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只是眼神还有些闪烁，不敢完全直视池年。
池年抱着失而复得的书本，小声解释：“换、换班，搬书…晚了。”他偷偷抬眼，瞥见赫熤日的吉他斜靠在钢琴边，那只白色耳机线还垂着，在夕阳余晖里泛着微光。
“哦。”赫熤日应了一声，转身往回走，“进来。”
池年跟在他身后，重新踏进这间熟悉的琴房。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微妙，夕阳最后的金光给所有物件都涂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暖边，却化不开两人之间那点新鲜的、涩然的尴尬。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