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05:47,首尔的天光像被冰水稀释过,灰得发涩。
宿舍四人间里,暖气“咔哒”一声停供,铁质床架开始收缩,发出细碎的骨裂声。杨博文在第六层浅睡里听见那声音,错觉是自己的锁骨在愈合——或者,在裂开。
他掀开帘子,宿舍静得只剩呼吸。左奇函的下铺空着,被子叠成军队式方块,棱角像刃。
杨博文用指腹去蹭自己锁骨,那里有一弯极淡的紫棱角像刃。
杨博文用指腹去蹭自己锁骨,那里有一弯极淡的紫痕,牙印的中段缺了一粒齿形——不是脱落,是那人故意没咬全,像给他留一个“待续”的省略号。
他把卫衣领子拉到最高,踩上拖鞋,想去水房。
门一开,走廊的风卷进来,带着消毒水与雪味。左奇函就蹲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背对整座城市,正用棉签给自己锁骨上的抓痕涂碘伏。
他听见动静抬头,冲杨博文做了一个口型——
“镜、子。”
声音被玻璃吞没,却像有人贴着耳廓说悄悄话。杨博文后颈的汗毛集体起立,他转身回了宿舍,可那口型像一枚倒刺,钩在视网膜上。2
公司地下二层的 24 小时练习室,被练习生们称作“棺材”。
四面墙贴满吸音棉,地板是黑色胶垫,踩上去会发出湿黏的回声。天花板只有一盏冷白条形灯,像手术台的无影灯缺了另一半。
3 月 12 日晚 22:30,杨博文推门进去,想趁着熄灯前练最后一条高音。
门边,左奇函正对着墙镜做 isolations,肩膀与胯骨反向扭转,像把整个人拧成一根湿毛巾。音乐是《The Truth Untold》的 0.8 倍速伴奏,鼓点被拖长成心跳。
杨博文站在对角,戴上耳机,开嗓。
第一遍,他故意降了半音——昨晚那人说过他“降了 0.3 个音”,他便想试试自己到底能不能唱准。
第二遍,他闭着眼,把音高往回拽,像把一根线从针眼里硬抽回来。
第三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混进另一个呼吸——不是耳机漏音,是真真切切的、贴着后颈的呼吸。
他猛地睁眼。
镜子里,左奇函站在他身后半步,双手垂落,掌心向内,标准芭蕾一位。
镜子外,左奇函仍蹲在远处墙角,正用毛巾擦颈侧。
杨博文的喉结上下一滑,声音“啪”地断了。
耳机里,伴奏继续;镜子里,那个“左奇函”却抬手,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杨博文摘了耳机,镜子里只剩自己,脸色像被漂过。
墙角的真实左奇函抬头,冲他温声说:“你刚才音准对了。”
杨博文没回。他不确定方才看见的是镜像、是幻觉,还是——镜子里有另一个人,长着左奇函的脸。凌晨 01:05,宿舍查寝。
韩国舍监拿着手电,在门框上敲出摩斯节奏。杨博文假装睡着,听见同屋的鼾声像拉破风箱。
手电光束扫到他脸上,停了两秒,离开。
门被带上。
杨博文睁眼,,地板是黑色胶垫,踩上去会发出湿黏的回声。天花板只有一盏冷白条形灯,像手术台的无影灯缺了另一半。
3 月 12 日晚 22:30,杨博文推门进去,想趁着熄灯前练最后一条高音。
门边,左奇函正对着墙镜做 isolations,肩膀与胯骨反向扭转,像把整个人拧成一根湿毛巾。音乐是《The Truth Untold》的 0.8 倍速伴奏,鼓点被拖长成心跳。
杨博文站在对角,戴上耳机,开嗓。
第一遍,他故意降了半音——昨晚那人说过他“降了 0.3 个音”,他便想试试自己到底能不能唱准。
第二遍,他闭着眼,把音高往回拽,像把一根线从针眼里硬抽回来。
第三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混进另一个呼吸——不是耳机漏音,是真真切切的、贴着后颈的呼吸。
他猛地睁眼。
镜子里,左奇函站在他身后半步,双手垂落,掌心向内,标准芭蕾一位。
镜子外,左奇函仍蹲在远处墙角,正用毛巾擦颈侧。
杨博文的喉结上下一滑,声音“啪”地断了。
耳机里,伴奏继续;镜子里,那个“左奇函”却抬手,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杨博文摘了耳机,镜子里只剩自己,脸色像被漂过。
墙角的真实左奇函抬头,冲他温声说:“你刚才音准对了。”
杨博文没回。他不确定方才看见的是镜像、是幻觉,还是——镜子里有另一个人,长着左奇函的脸。凌晨 01:05,宿舍查寝。
韩国舍监拿着手电,在门框上敲出摩斯节奏。杨博文假装睡着,听见同屋的鼾声像拉破风箱。
手电光束扫到他脸上,停了两秒,离开。
门被带上。
杨博文睁眼,发现对面下铺的被子隆起——左奇函在。
可就在舍监脚步远去的同时,那团隆起突然塌陷,像有人从里面抽走了骨头。
被子是空的。
杨博文屏住呼吸,听见床板下有极轻的“咔哒”一声——是左奇函贴着地面爬了出来,像一条没有体温的蛇。
他站起身,上半身裸着,锁骨上的碘伏痕迹被月光照成暗紫。
他走到杨博文床边,伸手,用指腹去蹭他脖子上那道浅紫牙印,声音低到近乎气流:
“今晚,去镜子那边。”
杨博文想说“不”,可喉咙被什么冻住,只能点头。东侧废弃走廊,是公司十年前拆到一半的扩张遗址。
墙面裸露水泥,一排旧镜用木箱钉死,却仍有碎裂的镜角露在外面,像没拔干净的牙。
左奇函走前面,赤脚踩在碎玻璃上,脚底有血,但一步没停。
杨博文穿着拖鞋,每一步都发出“咔吱”脆响。
最深处,有一面完整镜墙,高约两米,边缘被黑色胶带封死。镜面上用红色马克笔写满韩文——“못생겼다”“죽어라”“넌 절대 데뷔 못 해”。
左奇函伸手,在镜面上那行“죽어라(去死吧)”上慢慢抹一道血痕,然后转身,把背贴上去,像把自己嵌进一面巨大的 X 光片。
“过来。”他说。
杨博文没动。
左奇函抬手,用刚才踩玻璃的脚底去踩杨博文的脚背——冰凉、湿黏,血与玻璃碴混成一种奇异胶水,把两人暂时粘在一起。
“看镜子。”
杨博文抬眼。
镜面里,左奇函的锁骨位置,出现一道新伤——不是抓痕,是齿印,完整一圈,缺一粒齿形,与他颈上那枚对称到恐怖。
“我试过了,”左奇函轻声说,“在镜子里咬自己,会映到你身上。”
杨博文嗓音发干:“你疯了。”
“我只是想确认,”左奇函用额头抵住镜面,“我们之间的标记,是不是双向通道。”
说完,他忽然侧头,张嘴,对着镜中的自己锁骨再咬一口——狠得溅出血星。
镜面外,杨博文锁骨处猛地一热,像被隐形牙齿切入。
他低头,看见那枚原本缺一粒的牙印,被补全了。
血液顺着胸口往下爬,像一条细小的红线虫。
他伸手去捂,却被左奇函抓住手腕。
“别擦,”那人声音温柔,“让它长进去。骨头会记住。”3 月 13 日,公司月度评估。
杨博文被分到 A 组,主唱考核曲目是《Lost Stars》。
他站在舞台中央,顶灯打下来,像被塞进一只炽热玻璃罩。
前奏响起,他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不是紧张,是锁骨在震。
那一圈牙印像被埋入一枚微型蜂鸣器,每一次呼吸都带动骨膜共鸣,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咔、咔”。
评委老师皱眉,伴奏继续,他的声音却迟迟不进。
台下,左奇函作为舞蹈 A 组,坐在最角落,双腿并拢,双手放于膝上,标准观众姿势。
他抬眼,与台上的杨博文隔空对视,然后——
伸出舌尖,缓慢地、用齿尖在自己下唇内侧咬了一下。
瞬间,杨博文锁骨深处掠过一阵锐痛,像有根细钢丝被猛地抽紧。
疼痛刺激声带,他一个激灵,高音破喉而出,比原 key 整整高出半音,却意外稳得可怕。
整首歌,他像在刀尖上完成,尾音收掉,全场安静三秒,然后掌声炸裂。
评委露出“意外之喜”的表情,给他 A+。
下台时,杨博文腿是软的,却不得不确认一件事——
他的声音,被那人远程操控了。深夜 02:20,宿舍洗衣房。
滚筒洗衣机发出飞机起飞的轰鸣,杨博文把卫衣放进去,想洗掉胸口的那点血渍。
左奇函推门进来,手里拿一瓶 3.5% 双氧水,像早就计算好他会来。
“会留印,”他递瓶子,“用双氧水,血会分解成小气泡,‘嘭’一声就没了。”
杨博文没接,只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左奇函把瓶子放在洗衣机盖,背手,退半步,像学生在老师面前背课文:
“我想把你,变成我的镜像残差。”
“说人话。”
“人在镜子里,永远留一个残影,哪怕离开。我要你活在我体外,却带着我的内反射。”
“所以?”
“所以——”左奇函抬眼,瞳孔里映着洗衣机圆窗旋转的泡沫,“你得先习惯,疼是我爱你的方式。”
说完,他伸手,用指甲在杨博文胸口那道血线旁,重新划一道,不深,只破表皮,却足够让血珠排队渗出。
然后,他俯身,用双氧水棉签去擦——
白沫翻涌,血线被吞没,发出极轻的“嘶”。
杨博文痛得咬牙,却听见左奇函在泡沫底下低声说:
“别怕,骨头记得的,只会是我的形状。”3 月 14 日,公司发布新规定:所有练习生需在午夜前回宿舍,逾期记过一次。
通知贴在电梯口,A4 纸被白炽灯照得发蓝。
左奇函站在人群最外圈,读完后,用笔在“午夜”两个字旁画了一只小小的钟,指针停在 03:17——首章的咬痕时刻。
杨博文隔着人缝看见,心口莫名一烫,像被隐形烟头按了一下。同天傍晚,地下二层练习室。
杨博文把《Lost Stars》降回原调,想找回自己原本的音色。
唱了四句,左奇函推门而入,把灯关掉,只留地脚线一条绿光。
“开嗓。”他说。
杨博文不理,继续唱。
左奇函走到音箱旁,掏出手机,把伴奏调到 0.5 倍速,鼓点被拉成濒死心跳。
然后,他走到杨博文身后,双手穿过对方腰侧,指尖交叠,扣在腹前——
不是拥抱,是活体节拍器。
“我替你数。”他贴着耳廓,用气流打拍,“一——哒——哒,二——哒——哒。”
每一次“哒”,他指尖便往内扣一分,像要把对方肺活量掐到极限。
杨博文被迫把乐句拉得极长,声带边缘开始充血,喉头腥甜。
就在最尾一个音,左奇函忽然用齿尖咬住他耳垂,轻轻一锉。
疼痛像电流,从耳神经直插蝶窦,杨博文眼前炸开白光,声音却奇迹般没破,反而在高处停住,像被冰锥钉住。
左奇函松口,退半步,声音低而愉悦:
“听,你现在能停在天上了。”
杨博文弯腰咳嗽,眼泪溅在地板,黑色胶垫出现几颗深色圆斑。
左奇函蹲下来,用指腹去沾那泪,然后抹在自己锁骨,与那道齿印并排。
“交换体液,”他说,“这样,镜子里就分不清谁是谁了。”午夜 23:55,宿舍电梯口。
杨博文刷卡进门,左奇函跟在后面,两人都没说话。
电梯上到 4 楼,“叮”一声,门开。
走廊灯闪两下,突然熄灭——整层跳闸。
应急灯亮起,绿得发腥。
左奇函伸手,扣住杨博文手腕,把他拉出电梯,左转,不是回宿舍方向,而是去那间空练习室。
门被推开,月光像一盆水,从天花板泼下来。
屋内,四面墙镜全被揭开防尘布,镜面贴着密密麻麻的拍立得——
全是杨博文。
睡觉的他、练声的他、食堂走神的他、走廊低头的他……
照片里的他,锁骨位置被红笔圈出,每一张都缺一粒牙印,像拼图等最后一块。
左奇函反手关门,落锁,声音温柔:
“我试过了,单面镜只能留住影像,留不住疼。所以——”
他转身,从架子上拿了一只拍立得,对准杨博文,按下快门。
闪光灯炸亮,杨博文眼前一片黑。
相纸吐出,左奇函摇了两下,等影像浮出,然后用红笔在照片锁骨处,补全最后那粒齿印。
“好了,”他抬头,冲镜子里的人笑,“现在,完整的你留在我这里。”
杨博文背抵门板,退无可退。
左奇函走近,用刚拍的照片去贴他胸口——相纸还带着化学药剂温度,烫得他一颤。
“别怕,”那人轻声说,“照片会冷,但骨头会一直烧。”3 月 15 日,凌晨 03:17。
空练习室,镜面被月光打出一片苍白火焰。
左奇函把杨博文推到镜前,额头抵额,镜面成了一块冷冰。
“闭上眼。”
杨博文没动。
左奇函伸手,覆在他眼皮,强行阖上。
“现在,”他声音像从水下传来,“想象你走进镜子里,回头,看见我站在外面。”
杨博文被迫在黑暗里构建画面——
镜中的自己,锁骨完整,没有牙印;镜外的左奇函,齿尖带血,对他笑。
“好,”左奇函继续,“现在,让镜里的你,咬我一口。”
杨博文在想象里抬手,却发现镜中自己的齿尖,缺了一粒——与现实中锁骨那圈牙印一模一样。
他猛地睁眼,镜面里,左奇函的锁骨已出现一枚新伤——他的齿形。
而现实中,左奇函的锁骨皮肤,缓缓渗出一点血珠,像玫瑰钻出冰层。
“成了,”左奇函低头,用指腹去抹,然后抹在杨博文唇角,“双向通道,正式开通。”
镜子里,两个残影重叠,像一对连体婴,终于互为骨中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