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查房比想象中顺利。
刘耀文戴着口罩,一手夹着病历本,一手握着听诊器,从病房里一间间走过。他的动作利落,语气平静,和昨晚休息室里那个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的人判若两人。
直到走到302病房门口,他的脚步顿了顿。
门半掩着,里面传来老太太略带沙哑却精神不错的声音:“刘医生昨天辛苦了,我这把老骨头,还得麻烦你多照顾。”
刘耀文推门进去,嘴角弯了弯:“严奶奶,恢复得很好。”
严老太太躺在病床上,气色比术前好了许多。床边站着的,是一身深灰色西装的严浩翔。
他显然刚从公司赶来,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领带松了松,少了几分总裁的冷硬,多了几分居家的松弛。看到刘耀文,他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才开口:“刘医生。”
“严总。”刘耀文淡淡点头。
严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你们年轻人,就是客气。耀文啊,昨晚多亏你,不然我这条老命可就交代在手术台上了。”
“您配合得很好。”刘耀文语气平和,“术后注意休息,按时吃药,很快就能出院。”
他弯下腰,给严老太太量了血压,又仔细听了听心音。指尖按在老人的手腕上,动作轻柔,却带着专业的笃定。
严浩翔站在一旁,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
刘耀文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冷静、专注,却在看向病人时,不自觉柔和下来。和休息室里那个因为疼痛而微微皱眉的人,完全不同。
“心率很稳定。”刘耀文收回听诊器,“今天可以适当下床活动,但不要太久。”
“好,好,我都听你的。”严老太太笑得像个小孩,“你比我这个孙子靠谱多了。”
严浩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奶奶。”
严老太太哼了一声:“你昨天在病房里凶巴巴的,吓我一跳。还是耀文好,说话轻声细语的。”
刘耀文被她夸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我去看下一个病人。”
“哎,好。”严老太太忽然想起什么,“耀文,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刘耀文随口应道。
“是他送的?”严老太太看向严浩翔,眼神里带着点促狭。
严浩翔没否认,只是淡淡道:“他需要清淡饮食。”
刘耀文:“……”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身离开病房。
走出房门,他轻轻呼了口气。胸口隐隐还有些闷,却比昨天好多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无糖糖,想了想,还是没吃。
刚走到护士站,手机震了一下。
【严浩翔】:查完房了吗?
刘耀文看了一眼,回了两个字:【嗯。】
下一秒,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他走到走廊尽头,按下接听:“喂?”
“你现在在哪?”严浩翔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又清晰。
“走廊。”刘耀文靠在墙上,“有事?”
“你刚才在病房里,脸色不太好。”严浩翔说,“胸口还疼吗?”
刘耀文下意识抬手按了按胸口:“没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严浩翔笑了一声,却没什么笑意:“你每次说‘没事’的时候,通常都有事。”
刘耀文:“……”
他不擅长撒谎,也不擅长解释,只能沉默。
“维生素吃了吗?”严浩翔又问。
“……还没。”刘耀文低声道。
“现在吃。”严浩翔语气不容置疑,“含一颗无糖糖,我挂了电话你就吃。”
刘耀文皱了皱眉:“我在上班。”
“上班也得吃药。”严浩翔淡淡道,“你要是晕在走廊上,你们医院的护士会被吓死。”
刘耀文被他逗得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我没那么脆弱。”
“你有。”严浩翔毫不留情地拆穿,“昨晚是谁在休息室疼得弯下腰?”
刘耀文:“……”
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只好妥协:“知道了。”
“现在。”严浩翔强调。
刘耀文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才从口袋里掏出小盒子,倒出一粒维生素,含在舌下。又剥开一颗草莓味的无糖糖,塞进嘴里。
“好了。”他含糊道。
“糖是什么味道的?”严浩翔问。
“……草莓。”刘耀文有些无语,“你问这个干嘛?”
“确认你真的吃了。”严浩翔淡淡道,“草莓味的话,你的呼吸会带一点甜味。”
刘耀文:“……”
他怀疑这个人在故意逗他。
“中午有手术吗?”严浩翔问。
“有一台。”刘耀文靠在墙上,“三点开始。”
“那你中午别吃太油腻。”严浩翔说,“我让阿姨做了点汤,中午给你送过去。”
“不用——”
“我已经在路上了。”严浩翔打断他,“你只要告诉我,你中午几点有空。”
刘耀文闭了闭眼:“十二点。”
“好。”严浩翔满意地应下,“十二点我在你们医院地下停车场等你。”
电话挂断,刘耀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盒子,又看了看窗外。
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在地板上,亮得有些刺眼。他忽然觉得,这个早上,似乎比以往任何一个早上,都要明亮一点。
中午十二点,他准时下楼。
地下停车场光线偏暗,空气里带着一点潮湿的味道。刘耀文刚走到约定的位置,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严浩翔靠在车旁,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拎着一个保温桶。看到他,抬眼:“这边。”
刘耀文走过去:“你不用特意跑一趟。”
“我正好路过。”严浩翔说,“上车。”
坐进车内,严浩翔把保温桶递给他:“山药排骨汤,清蒸鱼,还有一点蔬菜。低盐,你可以放心吃。”
刘耀文打开保温桶,热气带着香气扑面而来。汤的味道很淡,却很鲜。他舀了一勺汤,含在嘴里,舌尖传来熟悉的温热。
“你不吃?”他抬头问。
“我吃过了。”严浩翔看着他,“你吃。”
刘耀文低头,慢慢喝着汤。排骨汤熬得很烂,山药软糯,入口即化。鱼肉也挑得很干净,几乎没有刺。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挑刺?”他下意识问。
“你昨天吃粥的时候,把里面的红枣皮都挑出来了。”严浩翔淡淡道,“你不喜欢麻烦。”
刘耀文:“……”
他没想到,这种细节,这个人也会注意到。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勺子碰到保温桶的轻微声响。刘耀文忽然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严浩翔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你救了我奶奶的命。”
“那是我的工作。”刘耀文说。
“是你的工作,也是我的幸运。”严浩翔看着他,“我不喜欢欠人情。”
刘耀文低头喝汤,没再说话。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
严浩翔这种人,不会因为“欠人情”,就半夜送粥、早上送早餐、中午送汤,还盯着他吃药。
但他不想拆穿。
有些关心,一旦说破,就会变得尴尬。
吃完最后一口汤,刘耀文盖上保温桶:“谢谢。”
“不用。”严浩翔看着他,“下午手术前,再含一颗糖。”
“我知道。”刘耀文说。
“手术结束给我发消息。”严浩翔又道。
“嗯。”刘耀文应下。
他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刘耀文。”严浩翔忽然叫住他。
“嗯?”他回头。
“你要记住一件事。”严浩翔看着他,眼神认真,“你不是一个人。”
刘耀文怔住了。
这句话,他听过很多次——在医学论坛上,在同事口中,在病人家属的感谢里。但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却莫名有了不一样的重量。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声道:“知道了。”
说完,他推开车门,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倒映出他的身影——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却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像是被人,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