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堡垒的钢铁闸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将荒野的腥风与危机暂时隔绝。

程褚问随着队伍穿过灯火通明的内部通道，消毒水的气味、机械运转的低鸣、以及隐约的人声交织成堡垒特有的背景音。受伤的队员被迅速送往医疗区，其余人则前往任务大厅交接、核算贡献点。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混在人群中，目光快速扫过大厅。

林白正在与几名身穿制服的堡垒管理人员低声交谈，神情严肃。那颗暗紫色的菌心魔主晶核被小心地放置在一个铅盒中，由专人接收。程褚问能感觉到，至少有三道隐晦而强大的感知力从大厅不同角落扫过那铅盒——堡垒对这份战利品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她的贡献点结算很快出来了。作为支援组成员，参与击杀菌心魔主、并在返程遭遇战中“出力”，她获得了一笔相当丰厚的点数，足以兑换不少生活物资甚至一些低阶的强化药剂。但她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个。

结算人员将一枚代表贡献点的金属芯片递给她时，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程小姐，林白队长交代，请你之后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来了。

程褚问心中微凛，面上平静接过：“好的，谢谢。”

她没有立刻前往，而是先回到分配给自己的那个狭窄单间。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房间不足十平米，一床一桌一柜，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但对于末世中的流浪者而言，这已是难得的安稳栖身之所。

她走到墙边，手指拂过冰冷粗糙的金属墙壁。堡垒的墙壁厚实，隔音良好，但也意味着……某种禁锢。

【宿主，林白的邀约，风险与机遇并存。】系统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我知道。他肯定察觉到了什么，但应该还不确定。这次谈话，是试探。” 程褚问在心底回应，走到床边坐下，将铁通条横放膝上。暗红的血能在指尖流淌，无声温养着这根陪她厮杀至今的“伙伴”。

“系统，调取林白在原著中前期的人物行为模式分析，重点是他对‘有潜力的非核心队员’以及‘可疑人物’的处理方式。”

【数据调取中……林白，SSS级异能‘无限堡垒’宿主，曙光堡垒创始人之一。性格标签：沉稳、护短、有底线、疑心重、掌控欲强。对认可的自己人极度维护，对可疑者会深入调查，确认威胁后会果断清除。对‘有潜力但背景不明者’通常采取观察、有限度利用、设置考验的模式。其系统附带‘忠诚度评估’辅助功能，但该功能对宿主您的异能本质可能识别有限。】

程褚问沉思。观察、利用、考验。这符合林白目前对她的态度。菌心魔主一战和返程遇袭，她表现出的“异常”恐怕已经触发了他的“可疑”判定。这次谈话，是观察，也是考验的开始。

她不能退缩，也不能完全暴露。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打消或至少降低他的疑心，同时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和“可控性”，让他觉得“利用”大于“风险”。

解释的方向……她回想自己两次“异常”表现：对精神攻击的抗性，以及返程时那微妙的精神干扰时机。

“抗性可以推给‘体质特殊’或者‘之前意外吸收过某种精神系畸变兽血液，产生了未知抗性’，这在末世不算太罕见。至于干扰……不能承认是自己主动做的。可以引导他往‘对方精神系异能失控反噬’或者‘菌心魔主晶核残留波动偶然干扰’上去想。”

计划在脑中成型。她需要扮演一个运气不错、有点特殊体质、战斗直觉敏锐、但对自己能力认知并不完全清晰的“野生觉醒者”。态度要坦诚（有限的坦诚），带点后知后觉的“恍然”，以及对强者（林白）的适当敬畏和依靠。

又仔细推敲了几个细节，模拟了可能的问题和应答，程褚问才起身，简单清洗了一下脸上的污迹，换了身干净的灰色作战服（同样破旧但整洁），将铁通条留在房内——以示没有敌意，然后出门，朝着堡垒上层，林白办公室所在区域走去。

穿过层层守卫和权限门禁，程褚问来到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前。门侧有扫描装置，她出示了身份芯片。

“身份确认，程褚问。请进。”电子音响起，金属门滑开。

门后是一间不算太大但设施齐备的办公室。一面是巨大的落地观测窗，可以俯瞰部分堡垒内部结构和远处荒野的夜景。另一面是占据整面墙的战术屏幕和数据流。房间中央是宽大的合金办公桌，林白坐在桌后，正在查阅光屏上的报告。

他换了身干净的深蓝色制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常。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程褚问身上。

“林队。”程褚问站定，微微点头。姿态恭敬，但不卑微。

“坐。”林白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

程褚问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平静地看向林白，等待他开口。

林白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她，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低微的嗡鸣。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测试。

程褚问维持着表情，眼神里适当地流露出些许疑惑和拘谨，仿佛不明白为什么被单独叫来。

大约过了十几秒，林白才开口，声音平稳：“程褚问，今天任务，表现不错。尤其是面对菌心魔主的精神冲击时，你的反应比很多老队员都快。”

“谢谢林队。”程褚问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当时就是觉得脑子一懵，然后特别恶心，但不知道为什么，硬是撑住了，可能……是我比较怕死，激发了潜力？”她试图用自嘲的语气淡化。

“怕死的人，往往不会第一个冲向三阶领主。”林白目光深邃，“返程的时候，烈火兄弟会那个精神系的干扰，突然失效了一瞬。那时候，你离他的位置，角度很微妙。”

果然问到了这个。

程褚问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回忆”和“茫然”：“失效了？我当时只觉得压力突然小了点……可能是因为林队您的攻击让他分心了吧？或者……”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会不会是那颗菌心魔主的晶核？我当时觉得怀里有点发烫，我偷偷捡了点菌兽的甲壳碎片想换点东西，是不是那东西沾了晶核的气息？”

她说着，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作战服内侧的口袋（里面确实有几片不起眼的菌兽甲壳碎屑）。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晶核残留波动干扰？理论上并非完全不可能，尤其是高阶晶核对低阶同系异能可能存在压制或干扰。她把原因引向一个“意外”和“外部因素”，同时暗示自己有点小贪心（捡碎片），符合一个底层觉醒者的行为逻辑。

林白不置可否，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你对自己的能力，了解多少？”

“力量比一般人大点，恢复快点，就这些。”程褚问回答得很快，带着点“野生觉醒者”常见的认知局限，“哦，对了，好像对毒啊、腐蚀啊什么的，抵抗力也比别人强些，以前不小心沾过畸变植物的汁液，别人起泡溃烂，我就红一会儿。”这是为之前的抗性打补丁。

“精神方面呢？有没有特别的感觉？比如感知特别灵敏？或者容易做奇怪的梦？”林白追问。

程褚问皱起眉，认真想了想：“感知……好像是对活物的气息比较敏感，隔着墙有时候能感觉到有没有畸变兽。奇怪的梦……好像没有？就是有时候累了，会睡得很死。”她将“血液感知”弱化为对“活物气息”的模糊感应，这在觉醒者中不算太稀奇。

林白又问了几个关于她过往经历、如何觉醒的问题。程褚问早已编好了一套说辞：末日降临时的幸存者，挣扎求生，偶然受伤失血后发现自己力气变大（暗示血液相关，但模糊处理），一路流浪，听说曙光堡垒相对安定才来碰运气。细节模糊，经不起深究，但也正因为模糊，反而符合很多流浪觉醒者的共同经历。

问答持续了约半小时。林白的问题时而尖锐，时而看似随意，试图从不同角度拼凑她的画像。程褚问始终保持着一种“努力回忆配合、但所知有限”的状态，偶尔流露出对强大力量的羡慕和对堡垒安稳生活的向往。

最终，林白靠回椅背，目光中的审视略微淡化，但并未完全消失。

“程褚问，你的潜力不错，战斗意识也很好。”他缓缓说道，“堡垒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但荒野上带来的习惯和不确定性，在这里需要收敛。堡垒有堡垒的规矩，也有堡垒的敌人。”

“我明白，林队。我会守规矩的。”程褚问立刻表态。

“嗯。”林白点点头，“下去吧。最近堡垒可能会有些内部清查和外部任务，保持状态，随时待命。”

“是。”

程褚问起身，礼貌地告辞，转身离开办公室。直到金属门在身后关闭，她一直绷着的神经才微微放松。

走出行政区域，来到相对嘈杂的生活区通道，混杂的人气扑面而来。她放缓脚步，融入人流。

“系统，评估一下，过关了吗？”

【根据林白的微表情、语气变化及结束语分析，宿主暂时通过了初步试探。疑心指数从73%下降至约55%。他并未完全相信您的说辞，但倾向于将您归类为‘有秘密、但当前威胁度较低、可利用的潜力股’。后续观察和隐性考验将持续。】

“55%……还是很高。不过，至少获得了缓冲时间。” 程褚问暗道。林白最后那句话，“内部清查”、“外部任务”、“随时待命”，既是告知，也是暗示。她需要在这段时间里，尽快突破到D级，获得更强的自保和应对能力。

她没有回房间，而是转向堡垒的公共交易区。

这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如同末世中的畸形集市。摊位杂乱，售卖着各种物资：从压缩干粮、净化水到武器零件、防具碎片，乃至一些稀奇古怪的畸变生物材料、不知功效的草药矿石。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执声不绝于耳。

程褚问缓步穿行其中，血能感知悄然开放，如同无形的雷达，扫描着周围摊位上的物品。她在寻找两样东西：一是高能量、易吸收的生命体血液或精华（用于加速冲级），二是可能有助于她理解或掌控精神力量的物品或信息。

前者不难找，但价格高昂。后者则如大海捞针。

忽然，她在一個偏僻角落的摊位前停下。

摊主是个裹着厚重防尘袍、看不清面容的佝偻身影，摊位上摆着的东西也很杂乱：几块颜色暗淡的矿石，一些干枯的植物根茎，几个封装着浑浊液体的小瓶，还有几本破旧不堪、封面模糊的笔记本或纸质书。

吸引程褚问注意的，是其中一个巴掌大小、布满污渍的皮质笔记本，以及旁边一个拇指粗细、密封的玻璃管。玻璃管内，是一种仿佛沉淀着星辉的、极为粘稠的暗银色液体，微微散发着冰凉、纯净的精神波动。

血能感知反馈，那暗银色液体蕴含的精纯精神力，虽然量不大，但质量极高，且属性中正平和，与她吸收的菌心魔主那种混乱污染的精神力截然不同，更容易吸收转化，甚至可能对巩固精神根基有好处。

而那本旧笔记本，封面上用褪色的颜料画着一个粗糙的、像是大脑与神经元缠绕的图案。

“这两样，怎么换？”程褚问蹲下身，指着笔记本和玻璃管，语气平淡地问。

摊主抬起头，防尘袍的兜帽下，露出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打量了一下程褚问，声音沙哑干涩：“笔记，三十点。‘静心髓’，一百五十点。不还价。”

静心髓？名字倒挺贴切。一百八十点，几乎是她这次任务大半收入。但程褚问只是略一沉吟，便点头：“要了。”

干脆利落地划转贡献点，将笔记本和玻璃管收入怀中（实际上是借着动作送入无限空间口袋）。摊主似乎有些意外她如此爽快，多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程褚问没有停留，很快离开交易区，返回自己的单间。

关上门，布下简单的警戒（一张靠在门后的椅子），她立刻拿出那管“静心髓”。

玻璃管触手冰凉。她小心打开密封，一股清凉、沁人心脾的气息逸散出来，让她因连日战斗和刚刚精神对峙而有些疲惫的头脑为之一清。

没有犹豫，她仰头将其中粘稠的银色液体一饮而尽。

液体入喉，仿佛化作一道清冽的冰泉，直冲脑海！没有狂暴，没有冲击，只有一种温和却坚定的清凉感弥漫开来，迅速抚平精神层面的细微躁动和疲惫，并留下丝丝精纯的精神本源，融入她的意识。

【吸收高纯度安宁精神精华……精神本源稳固度提升……精神感知清晰度+15%……精神力恢复速度小幅提升……】

【当前进度：8650/10000】

效果显著！虽然进度增长不多，但对精神层面的巩固和提升是实打实的。这一百五十点，花得值。

接着，她拿出那本旧笔记本，拂去表面的污渍，小心翻开。

纸张泛黄脆弱，字迹潦草，夹杂着许多简笔画和符号。记录者似乎是一个专注于研究“精神异变与畸变关联”的荒野研究者或医生。笔记前半部分记录了一些畸变病例，尤其是一些精神出现异常、产生幻觉或获得诡异精神能力的幸存者案例，并试图分析其与特定畸变区域、接触特定畸变生物的关系。

中间部分，则是一些杂乱的精神力锻炼、冥想、以及对抗精神污染的心得体会，有些方法看起来很原始甚至危险，但其中一些关于“意志聚焦”、“构筑精神防线”、“辨析外来精神波动性质”的理念，让程褚问若有所思。

笔记最后几页，字迹更加狂乱，提到了一个地方——“暗渊废墟”，并警告那里存在着“吞噬理智的低语”和“扭曲现实的回响”，是精神畸变的源头之一，也是研究精神本质的“禁忌之地”。记录者似乎在那里有过极其可怕的经历，字里行间充满了恐惧和警告。

“暗渊废墟……”程褚问记下了这个名字。这可能是个危险的地方，但或许，也藏着进一步理解精神力量、甚至加速获取精神系“养分”的机会。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

她合上笔记，闭目消化着“静心髓”的余韵和笔记中的信息。

堡垒之外，黑夜深重，危机潜伏。堡垒之内，灯光之下，暗流渐起。

但她能感觉到，体内那道门槛，越来越清晰了。

只差一个契机，或者，足够分量的“燃料”。

她睁开眼，眸底暗红流转，平静之下，是无声滋长的渴望。

夜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