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堡垒并非想象中巍峨的钢铁城墙，而是依托一座地势险要、三面环山的废弃大型物流仓储园区改建而成。高耸的混凝土外墙覆盖着厚厚的合金装甲板和尖锐的倒刺电网，墙头哨塔林立，探照灯光柱在渐深的暮色中规律扫视着墙外荒原。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纯粹的腐朽与血腥，而是混合了柴油、金属、消毒水以及……久违的人间烟火气息。

程褚问跟在林白队伍末尾，随着沉重的合金闸门在液压装置推动下缓缓打开，踏入堡垒内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井然有序的隔离检查区，穿着统一制服、手持检测仪器和武器的守卫神情严肃但动作熟练。消毒喷雾带着刺鼻却令人安心的气味笼罩全身，能量扫描仪的光束上下移动。

她的【血使套装】和手环并未引起额外注意——末世里奇装异服和自制装备多了。检测结果显示能量波动稳定在一阶中上水平，无恶性畸变感染迹象，简单登记了姓名（程禇问）、性别、粗略异能描述（力量强化、环境感知相关）后，便被放行。

穿过隔离区，视线豁然开朗。园区内部被划分成不同功能区：外围是戒备森严的防御工事和巡逻队驻地；中间层是整齐排列的板房和集装箱改造的居住区，虽然简陋，但干净整齐，甚至有简单的公共照明和供水设施；更深处，隐约可见更高大的厂房建筑，那里似乎是管理中枢、仓库、工坊和重要设施所在。道路上行人不多，但都步履匆匆，神情间少了外界幸存者常见的惶恐绝望，多了几分秩序下的麻木或警惕。

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不是压缩饼干的寡淡，而是真正烹煮过的谷物和肉类的味道。程褚问的胃部不受控制地轻微抽动了一下。血液能量能维持生命，但人类基因里对热食的渴望难以磨灭。

林白并未过多停留，径直带着队伍（包括程褚问）穿过居住区，来到一处相对独立、由几栋加固过的旧仓库环绕的小型营地。这里有独立的岗哨、训练场、装备维护点，显然是林白直属队伍的驻地。

“老陈，安排一下新人的临时住处，带她去清洗、换身干净衣服。然后……让食堂准备点热食送过来。”林白对迎上来的一位面相沉稳、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吩咐道，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程小姐，”他转向程褚问，态度比路上缓和许多，但依旧带着上位者的疏离，“先休息。晚点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程褚问点头，没有多问，跟着那位被称为“老陈”的中年男人离开。她能感觉到身后有几道目光追随，探究的、好奇的、评估的。她维持着低调的姿态，微微弓着背（显得不那么高挑扎眼），眼神带着初来乍到的谨慎与一丝疲惫的茫然。

老陈话不多，但安排周到。带她到营地角落一间独立的、由集装箱改造成的单人宿舍，虽小，但床铺桌椅齐全，甚至有个小小的储物柜和一面镜子。给了她一套干净的、制式但厚实的灰色作战服和内衣，指了指营地的公共淋浴房方向，告诉她热水供应时间，并说一小时后会有人送餐过来。

程褚问道了谢，关上门。集装箱隔音一般，能听到外面隐约的交谈声、训练呼喝声、以及远处堡垒生活的嘈杂背景音。她快速检查了一下房间，没有发现明显的监控设备。这才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

脱下沾满尘土、血污和泥浆的【血使套装】，心念一动，套装便如同有生命般悄然“隐去”，实际上是化为一层极薄的能量膜紧贴皮肤，外观与普通内衣无异。她换上那套灰色作战服，料子粗糙但结实。将铁通条和随身小包放在床头触手可及处。

公共淋浴房是隔间，热水冲刷掉连日奔波的疲惫和污垢，也冲淡了身上残留的、属于各种怪物的血腥气。温热的水流让她久违地感到一丝放松，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林白的“谈谈”，无非是招揽。以他展现的实力、团队的素质、以及曙光堡垒的规模，招揽一个“实力尚可、无牵无挂、且在危机中证明过配合意愿”的独行觉醒者，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问题在于，自己该如何回应。

狗腿子？不可能。那不是她的性格，也违背她拥有系统、追求无限升级的初衷。寄人篱下、听人号令、将命运交予他人之手？想想原剧情里那个“得力手下”的定位，她只会冷笑。

但彻底拒绝，转身离开？似乎也不够明智。曙光堡垒显然是个资源集中、信息流通、相对安全（至少比野外安全）的平台。在这里，她能接触到更多关于末世的情报、更高效地获取物资（包括血源）、观察林白这个“主角”的发展，甚至……借助堡垒的渠道，去寻找其他快速升级的机遇。

合作伙伴。

这个词跳入脑海。对，不是上下级，而是基于一定互惠条件的合作关系。她提供战力、完成某些特定任务（最好是能让她顺便“进食”的），换取在堡垒的临时居留权、基础物资供应、信息共享，以及……最大限度的行动自由。

难点在于，如何让林白接受这种不平等的“合作”？她目前明面上只是一个一阶中上的普通觉醒者，价值有限。

或许……可以适当显露一点“特别之处”？不是真实实力，而是一些“实用价值”，比如对血液、毒素、环境能量的特殊感知和处理能力？这在之前工厂环境畸变时，她“无意中”展现的适应性，可以作为一个引子。

边思考边冲洗完毕，换上干净衣服回到宿舍。不久，敲门声响起，一个年轻队员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混杂着肉块和蔬菜（看起来像是变异土豆和某种可食用苔藓）的浓汤，两块烤得焦黄的、疑似变异谷物制成的面饼，甚至还有一小碟颜色可疑但闻起来酸甜的酱菜。

“程姐，队长吩咐送来的。趁热吃。”队员放下托盘，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没多话，带上门走了。

程褚问看着托盘里的食物，沉默了几秒。在野外啃了太久的压缩饼干和烤面包果，眼前这顿堪称“丰盛”。她坐下，慢慢吃起来。浓汤味道偏咸，肉块有点柴，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肉和热汤。面饼扎实顶饿，酱菜提供了难得的咸鲜味。胃里被温热食物填充的感觉，带来一种久违的、踏实的慰藉。

这就是有组织、有基地的好处。稳定的食物、安全的住所、基础的后勤保障。对于绝大多数挣扎求存的普通人甚至普通觉醒者来说，已是天堂。

但她要的，不止这些。

吃完饭不久，老陈再次出现，请她去林白的办公室——营地中央那栋加固仓库二楼的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金属办公桌，几把椅子，一个文件柜，墙上挂着曙光堡垒周边的详细地图和无线电设备。林白坐在桌后，换了一身深色的便装，少了些战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沉稳。老陈站在一旁。桌上还摆着一套简单的茶具，泡着某种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热饮。

“坐。”林白示意程褚问在对面的椅子坐下，老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谢谢。”程褚问接过，没有立刻喝，只是捧着暖手。

“程小姐，一路辛苦了。”林白开门见山，“工厂里的事，多谢援手。你的身手和判断，在我们遇到的独行者里，算得上出色。”

“林队长过奖，自保而已。还要多谢你们带我回来。”程褚问语气平静，不卑不亢。

林白点点头，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直接说吧。曙光堡垒需要人才，尤其是像你这样有实战经验、心理素质不错的觉醒者。我们这里有相对完善的后勤、训练、任务体系，也有稳定的贡献点兑换制度。以你的能力，只要遵守规则，做出贡献，在这里可以活得比外面好很多。”

很标准的招揽话术。程褚问抬起眼，看向林白：“林队长的意思是，加入你的队伍，成为堡垒的正式成员？”

“可以这么理解。”林白注视着她，“我们会根据你的异能特点和实力，分配适合的岗位和任务。当然，初期会有观察和培训期。”

程褚问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缓缓开口：“林队长，我独来独往惯了，不太适应太严格的纪律和固定的团队任务。”她看到林白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继续道：“不过，我对堡垒提供的安全和资源很感兴趣。不知道……有没有一种折中的方式？”

“哦？说说看。”林白身体微微前倾，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合作。”程褚问清晰地说出这两个字，“我可以接受堡垒的临时居留身份，遵守基本规则，不惹麻烦。作为交换，我定期完成一些你们指定的、或者我自行接取的、有一定难度和价值的任务，按照贡献获取报酬和居住权限。但我不编入固定小队，不接受日常调遣，行动上保持相对自主。”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堡垒遇到重大危机，我愿意尽一份力。像工厂那种情况，我也会酌情配合。”

老陈在一旁听得有些愕然，这种要求显然有些“出格”。大多数投靠者都是求之不得能加入林白的直属队伍，这女人居然还想谈条件？

林白却并未动怒，只是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稍微慢了些，目光更深邃地审视着程褚问。“很特别的要求。你凭什么认为，堡垒需要接受这样的‘合作’？一个不稳定的、无法完全掌控的战力，有时候比明确的敌人更麻烦。”

程褚问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凭我能做到一些其他人可能做不到的事。”她放下茶杯，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比如，我对环境中的某些特殊能量，比如毒素残留、血液气息、畸变因子活跃度……感知比一般人敏锐一些。在工厂最后那段路，我能提前感觉到地面和空气里的不对劲，虽然说不清具体是什么，但那种‘危险预感’让我避开了几次泥浆喷发的中心点。” 她说的是部分事实，只不过将【血徒】对血液和能量的超强感知，模糊化、弱化成了某种“特殊直觉”。

林白眼神微动。工厂环境畸变时，这个程褚问的表现确实比一些队员更镇定，闪避和应对也更有效，他当时就隐约有所察觉。

“另外，”程褚问继续加码，“我体质有些特殊，对毒素和腐蚀性物质的抗性似乎比普通人强一点，恢复力也稍好。” 这倒是实话，吸收了大量毒性能量后，她的抗性确实显著提升。“在一些特定环境，或者处理涉及毒素、污染物的任务时，我或许能发挥点额外作用。”

她没有提战斗力，那是底线，不能轻易暴露。

林白沉默了，手指停止了敲击。房间内只有老陈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片刻后，林白缓缓开口：“‘合作’……可以谈。但有几个条件。”他的语气变得严肃，“第一，你需要接受更详细的异能检测和背景调查（程褚问心中微凛，但面色不变）。第二，在堡垒期间，必须遵守所有基本法规，不得侵害其他居民利益，不得私自进行危险活动。第三，你接取或我们指派的‘合作任务’，需要提前报备，经过评估批准。任务收益按比例分配，堡垒抽成。第四，当堡垒面临重大外部威胁时，你必须无条件服从统一指挥，参战防御。这一点没有商量余地。”

程褚问快速思考着。条件不算苛刻，甚至比预想的宽松。检测和调查可以想办法应付过去（系统或许能帮忙伪装）。基本法规和报备制度可以接受。任务抽成合理。至于战时服从指挥……真到那种地步，堡垒没了她也难存，参战符合自身利益。

“可以。”她点头，“但我也有两个小要求。”

“说。”

“第一，我需要一个相对独立的住所，像现在这样就行，并且拥有一定的隐私权。第二，我希望有一定权限，可以查阅堡垒内非机密的、关于周边区域畸变体分布、危险区域、任务简报等基本信息。这有助于我选择任务和自保。”

林白和老陈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些要求不算过分，甚至很合理。

“住处可以维持现状。信息权限……老陈，给她办理一个临时合作者权限，开放一级资料库。”林白做出决定。“具体合作细则，老陈会跟你详谈，并签订书面协议。在最终协议达成前，你暂时享受临时居民待遇。”

“明白。谢谢林队长。”程褚问站起身，微微颔首。谈判比预想顺利，林白比她想象中更务实，也更有魄力。或许，他也看出了她身上有别于常人的地方，愿意做一笔风险投资。

“程小姐，”林白也站起身，递过来一张金属卡片，“这是临时身份卡和通讯器，里面有老陈的联系方式和一些基本信息。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程褚问接过卡片，触手微凉。

“合作愉快。”

离开办公室，走在营地点亮了昏黄灯光的小径上，夜风带着堡垒特有的气息拂面。程褚问摩挲着手中的金属卡片，嘴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真实的弧度。

狗腿子？不。

合作伙伴？暂时是了。

好酒好肉还有房，拿到了。虽然只是临时合作者身份，但有了这个平台，有了相对的自由，她就能做很多事。暗中提升实力，搜集情报，寻找高质量“血食”，观察林白和这个末世世界的运转规则……

抬头望去，堡垒上空，灰霾被高墙上的探照灯切割成破碎的光柱。远处居住区传来隐约的喧哗，训练场还有人在加练，食堂的方向依旧飘着食物余香。

这是一个秩序与危险并存的小世界。而她，程褚问，将以“合作伙伴”的身份，悄然融入其中，如同滴入水杯的一滴浓血，缓慢扩散，静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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