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毒龙死亡带来的能量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工厂上空低垂的灰霾诡异地翻涌着，仿佛被无形之手搅动。空气里的化学恶臭与血腥味中，掺杂进一丝新的、难以言喻的躁动。那不是活物的气息，更像是这片土地本身在某种刺激下，开始释放积压的恶意。

程褚问收敛了所有外溢的能量波动，将刚刚暴涨至E级巅峰、甚至隐约触及D级门槛的血能死死压制在经脉深处，只维持着堪堪超过普通一阶觉醒者的水平。【血使套装】上的尘土和几处刻意留下的、不起眼的磨损，配合她脸上恰到好处的疲惫与警惕，完美扮演着一个在末世挣扎求存、偶有收获但更多是狼狈的独行者形象。

她选择了一条与林白队伍返回路线可能交叉，但又并非直通工厂核心区域的路径。不能显得太刻意，但又要确保“偶然”相遇。按照估算，以林白队伍休整、救治伤员、搜集战利品（比如毒龙身上最有价值的部位）的时间，以及他们可能选择的较安全撤离路线，在这个区域碰面的概率不低。

果然，在她穿过一片由坍塌仓库形成的、堆满扭曲金属和破碎混凝土板的障碍区时，前方传来了清晰的、带着警惕的脚步声和人声。

“三点钟方向，有动静！注意！”一个冷静的女声低喝。

“能量反应微弱，但确实存在。不是畸变体，是人类。”另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补充。

几道身影迅速从一堆半人高的碎砖后闪出，呈半包围态势，武器抬起，锁定了刚从一面倾斜墙后转出来的程褚问。

正是林白队伍中的几名队员。他们身上带着战斗后的痕迹，衣服有破损和污渍，但眼神锐利，动作干练，显然保持着高度戒备。为首的是个身材高挑、扎着利落马尾、手持一把特制合金弩的女性，刚才出声的就是她。旁边是个脸上有道新鲜擦伤、握着一柄短柄战斧的壮硕男子。

程褚问适时地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警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那是独行者在遇到其他幸存者时，通常会有的复杂反应。她将手中的铁通条微微放低，但并未完全放松，显示出基本的自保意识。

“我没有恶意。”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好好说话，“只是路过，想找条出去的路。”

持弩女子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尤其在程褚问那身虽然沾着尘土但质地不凡的暗红色套装上停留了一瞬。“一个人？”她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

“之前有个临时小队，走散了。”程褚问简短回答，语气带着一丝低落，符合末世常见的遭遇。“听到这边有战斗声，想着可能有其他幸存者，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动静那么大。”

这时，又有几人从后方走来，其中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林白。他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作战外套，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刃。他的视线落在程褚问身上，带着一种平静却仿佛能穿透表象的审视。

“队长。”持弩女子侧身汇报，“发现一个独行幸存者，女性，自称与队伍走散。”

林白微微点头，目光并未从程褚问身上移开。“刚才的战斗，你看到了多少？”他的声音平静，却有种无形的压力。

程褚问心中微凛，知道这是试探。她露出一丝后怕的神情：“离得很远，只看到这边能量光芒乱闪，还有……很可怕的吼叫。没敢靠近。后来动静停了，我才想着……也许能交换点信息，或者找条安全的路。”

她的回答避重就轻，既承认知道有大战，又表明自己距离远、未介入，符合一个谨慎独行者的行为逻辑。

林白看了她几秒，似乎没发现明显破绽，眼中的审视略微缓和。“我们是曙光堡垒的探索队。工厂里的主要威胁已经清除，但此地不宜久留。”他顿了顿，“如果你没有明确去处，可以暂时跟我们一起行动，返回堡垒外围。路上需要听从指挥。”

程褚问心中一定，第一步成了。她脸上适当地露出几分犹豫和感激，点了点头：“谢谢……我跟你们走。”她没有表现得过于急切或欣喜，那样反而不自然。

队伍重新整合，加上程褚问，一共十六人（林白队伍原有十五人，战斗中损失一人，重伤两人被同伴搀扶）。他们显然不打算在工厂内过多停留，迅速朝着既定的撤离方向前进。

程褚问被安排在中段位置，前后都有队员，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监视。她默默跟着，暗中观察着这支精锐队伍。纪律严明，配合默契，伤员得到妥善照顾，行进路线选择显然经过规划，避开了一些可能存在残留危险或地形复杂的区域。林白走在队伍偏前位置，很少说话，但每次停顿或转向，指令都简洁明确。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撤离顺利。然而，就在队伍即将走出工厂最外围的一片管道丛林区，前方已经能看到相对开阔的废墟地带时，异变骤生！

“嘶……”

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细沙摩擦玻璃的声响，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响起！紧接着，众人脚下的地面，那些颜色暗沉、混杂着化学残留的泥土和碎石，开始诡异地蠕动、隆起！不是地震，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深处苏醒、上浮！

空气中的躁动感瞬间增强了十倍！灰霾如同被激怒般剧烈翻滚，光线骤然黯淡！一股阴冷、粘腻、充满恶意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从地底涌出，包裹了所有人！

“警戒！！”林白厉声喝道，金色长刀瞬间出鞘，光芒流转！

队员们迅速靠拢，结成防御圆阵，将伤员和程褚问护在中间，武器一致对外，异能光芒次第亮起。

程褚问的心脏猛地一跳。这绝非寻常！她的感知比在场任何人都更敏锐，她能清晰地“看”到，地底深处，无数原本沉寂的、微弱的、属于各种死亡畸变体、腐烂植物、甚至工厂污染物残留的“残渣”能量，正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霸道而诡异的力量强行唤醒、扭曲、糅合！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以这片土地为画布，以那些死亡与污秽为颜料，涂抹出某种超出常理的东西！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高密度环境畸变反应！能量源分散，性质混杂，威胁等级快速上升！】

【分析判定：此为三阶领主级畸变体死亡后，其核心本源溃散引发的区域性‘气息潮汐’！该现象会短暂大幅提升周边环境中畸变因子的活性与聚合概率，诱发未知恶性畸变！】

系统的警报声在程褚问脑海中急促响起。

“什么鬼？”程褚问在心中惊问。这种异象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据本系统所知，】系统的电子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近乎无奈的波动，【此类小概率叠加事件，通常与‘世界之子’（即主角）的行动轨迹与光环效应有关。高烈度战斗、越阶击杀、能量剧烈扰动……都可能成为诱因。简单说，是林白的主角光环造成的。】

程褚问：“……”

她看向前方林白紧绷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不愧是主角，走哪儿哪儿炸锅。

【宿主，风浪越大——】系统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鱼越贵！”程褚问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在脑海中接道，眼中瞬间燃起熟悉的、混合着危险与贪婪的光芒。既然躲不开，那就……趁机捞一把大的！

“娘希匹！干！”她低骂一声，不再是伪装，而是真正的战意升腾。此刻，不需要再装虚弱了，面对这种环境级的诡异威胁，再装就是找死。而且，有林白和他的精锐队伍顶在前面，正是她浑水摸鱼、疯狂“进补”的绝佳机会！

就在这时，异变达到高潮！

“噗！噗！噗！”

地面接连炸开！不是钻出什么具体的怪物，而是喷涌出大股大股粘稠的、颜色污浊的、如同石油与脓血混合物的泥浆！这些泥浆在空中扭曲、塑形，竟然飞快地凝结成一个个形态模糊、不断蠕动变化的污秽造物！有的像放大的腐烂内脏团，有的像无数残肢拼凑的扭曲人形，有的干脆就是一滩不断扩张、试图吞噬一切的粘稠泥沼！它们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和混乱的能量波动，虽然单个强度似乎不算太高（大多在一阶到二阶门槛之间），但数量却在急剧增加，从四面八方涌来！

更麻烦的是，空气中开始弥漫开淡淡的、颜色各异的毒雾和腐蚀性孢子，脚下的地面也变得湿滑粘腻，甚至有些地方开始软化、下陷，仿佛要变成流沙或沼泽！

“是环境畸变体！不要被缠住！保持移动！向开阔地带突围！”林白快速判断出形势，长刀一挥，一道璀璨的金色刀芒撕裂空气，将前方两个刚刚成型的泥浆怪物斩爆！污秽的泥浆四溅，落在队员们的能量护盾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战斗瞬间爆发！队员们各施手段，火焰焚烧，冰霜冻结，风刃切割，重力场压制……但那些泥浆怪物仿佛无穷无尽，被打散后，落地的污秽物质很快又会被环境中的“气息潮汐”重新激活、凝聚！而且，它们似乎能吸收周围的毒雾和腐蚀能量，变得越来越难缠！

程褚问也不再隐藏。她挥动铁通条（上面悄然覆盖了一层凝实的血能），势大力沉地将一个扑向侧面队员的、如同触手团的泥怪砸得四分五裂！同时，她左手悄无声息地按在地面，【高效汲取】全力发动！

目标不是那些泥怪——它们的能量太过污秽混乱，吸收效率低且风险高。她的目标是……弥漫在空气中、从地底渗出的、那些被强行活化但尚未凝聚成型的“畸变因子”和“死亡能量残余”！这些能量虽然同样驳杂，但胜在量大、分散、且正处于高度活跃状态，对于拥有强大过滤能力和【血徒】本源的她来说，简直是送上门的自助餐！

一道道无形的吸力以她为中心散开，如同黑洞般，疯狂吞噬着周围环境中那些无主的、活跃的畸变能量！这些能量涌入体内，被系统高速过滤、转化，化为精纯的血能储备和……跳跃的升级进度！

【当前升级进度：6150/10000…6230…6380…】

暴涨！虽然单次吸收量可能不如直接汲取强大生物血液，但架不住这环境中的能量如同汪洋大海！而且，在激烈的战斗掩护下，她的汲取动作极其隐蔽，连近在咫尺的队员都难以察觉，只当她是在用某种方式辅助防御或攻击。

程褚问一边“进食”，一边战斗。她刻意控制着表现出的实力，维持在比普通一阶巅峰稍强、但又明显弱于林白队伍中那些二阶骨干的水平。铁通条挥舞得有模有样，偶尔配合一些看似“笨拙”却有效的闪避和发力技巧，击退或摧毁靠近的泥怪，同时“不经意”地帮旁边的队员挡下几次偷袭，很快赢得了部分队员的初步认可——这个独行女人，实力还行，关键时刻靠得住。

林白在战斗间隙，目光扫过程褚问，看到她沉稳的战斗姿态和有效的配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似乎比预想的要强一些，而且……有种奇怪的协调感，仿佛很擅长在这种混乱环境中作战。

战斗异常艰苦。泥怪仿佛杀之不尽，环境还在持续恶化。毒雾影响了呼吸和视线，腐蚀性泥浆让脚下无处立足，软化地面更是拖慢了突围速度。队伍中开始出现新的轻伤，能量消耗急剧增加。

“不能拖！集中力量，撕开一个方向！”林白当机立断，金色长刀高举，磅礴的能量开始汇聚，显然要动用强力招式开路。

程褚问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她悄然调整位置，靠近林白准备突破的方向一侧。在这里，环境能量被林白的爆发和泥怪的聚集搅动得最为狂暴，正是她“偷吃”的黄金位置！

“破！”

林白一声低吼，长刀怒斩！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恢弘、炽烈的金色刀河奔涌而出，所过之处，泥怪纷纷汽化，毒雾被驱散，连粘稠的地面都被犁出一道焦黑的沟壑！

队伍紧随刀芒，急速前冲！

程褚问混在人群中，一边跑，一边双手虚按，将【高效汲取】开到了当前伪装状态下所能允许的极限！刀芒与泥怪碰撞湮灭产生的狂暴能量乱流，环境中被强行搅动、活化的畸变因子……如同百川归海，被她疯狂吸纳！

【当前升级进度：6850/10000…7020…7210…】

当队伍终于冲破最后一片泥怪区域，踏上相对坚实、未被严重污染的开阔废墟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剧烈喘息着，检查伤势，清点人数。

程褚问也微微喘息，脸上带着真实的疲惫（连续高强度汲取和战斗确实消耗不小），但眼底深处，却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就这一波，涨了一千多点进度！抵得上她之前辛苦狩猎好久！

林白收刀回鞘，目光再次扫过队伍，最后落在程褚问身上。这次，他的目光停留得稍久了一些。

“刚才，谢了。”他主动开口，语气比之前缓和不少，“你身手不错。怎么称呼？”

程褚问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张刻意显得“老实巴交”的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疲惫、却还算坦然的笑容。

“程禇问。”她清晰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两个字，平平无奇。

却在林白，这位原定世界之子的心中，悄然刻下了一道与既定剧本截然不同的印记。

机缘巧合下的相遇，危机中的并肩，以及……一个报出真名、实力不明、却隐隐让人感觉不那么简单的独行女人。

废墟的风卷起尘埃，掠过众人疲惫却幸存的脸庞。前方，通往曙光堡垒的路，似乎依然漫长，但有些东西，已经在这一片混乱与机缘交织的战场上，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