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夜晚，程褚问没有睡。

她将最后一点零钱换成了一包最便宜的压缩饼干和两瓶矿泉水，塞进一个洗得发白的旧双肩包。包里还有那卷宽胶带、麻绳、一把从厨房摸出来的旧菜刀（用布条和胶带缠了柄），以及那根越来越顺手的细铁通条。腰包贴身藏着，里面是手机、钥匙，以及最后二十块现金——虽然这玩意儿很快可能连擦屁股都嫌硬。

她盘腿坐在唯一的那把破椅子上，面对着窗外的黑暗。城市的光污染让夜空呈现一种浑浊的暗红色，稀疏的星星几乎看不见。远处高架上，车流的灯光依旧如常移动，只是比白天稀疏了许多。夜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和城市特有的、混合的气味。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凌晨三点十七分。

毫无征兆地，程褚问感到心脏猛地一悸，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紧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嗡鸣声，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她的大脑深处、骨髓里、甚至每一个细胞中震颤起来。那声音低沉、宏大、充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仿佛整个星球都在呻吟。

窗外的景象骤然扭曲。

所有的人工光源——路灯、霓虹、居民楼的窗户、远处商业区的LED巨幕——在同一瞬间爆发出刺眼欲裂的强光，然后“噼啪”一阵乱响，全部熄灭！不是普通的断电，而是某种能量过载般的爆裂。整座城市，以惊人的速度被纯粹的黑暗吞噬，只剩下天上那轮被城市光污染掩盖、此刻却显得异常清晰的朦胧月亮，洒下惨淡的微光。

黑暗并非唯一的变化。

空气中，开始浮现出无数极细的、肉眼勉强可见的淡金色光丝，如同活物般扭曲、飘荡，又像是某种能量的尘埃，缓缓沉降。程褚问伸出手，一缕光丝落在她的手背上，没有触感，却带来一种微微的麻痒和……难以言喻的悸动。她体内的血液，似乎随着这些光丝的出现，加快了流动速度，一种原始的、混杂着渴望与警惕的情绪悄然升起。

“来了。”她低语，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冷静得近乎冷酷：

【警告：全球性高维能量潮汐爆发，代号‘破晓之灾’。】

【检测到空间结构不稳定，常规电磁信号中断。】

【警告：未知能量正在催化本土生物发生不可控定向畸变。】

【警告：空气中检测到高浓度异化孢子及能量微粒，长期暴露可能对未觉醒个体产生负面影响。】

【宿主异能【血徒】活跃度上升，建议立即寻找安全位置，应对初期混乱。】

程褚问没有动，依旧坐在椅子上，只是呼吸略微放轻，眼睛适应着突如其来的黑暗，耳朵捕捉着窗外传来的、最初的死寂之后，逐渐响起的各种声音。

先是几声短促的、难以置信的惊叫，从附近的楼里传来，很快被更深的寂静吞没。人们大概刚从睡梦中惊醒，面对全域停电和这诡异的景象，一时反应不过来。

然后，声音开始变得复杂。

汽车警报器此起彼伏地尖啸，但很快，一些警报器的声音变得扭曲、走调，最后哑火。宠物狗的狂吠声从零星变得密集，其中夹杂着一些过于凄厉、甚至不似犬类的嘶吼。猫的尖啸声划破夜空。远处似乎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巨响，还有……模糊的、仿佛野兽般的低吼？

程褚问站起身，走到窗边，小心地撩开一点窗帘缝隙向外望去。

借着月光和天上那些飘落的淡金光尘，她能看到街道上一片狼藉。几辆汽车歪歪斜斜地撞在了一起，车灯全灭。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人踉踉跄跄地从楼里跑出来，对着黑暗大喊大叫，随即被阴影中扑出的一个速度奇快、四肢着地的黑影扑倒，惨叫声戛然而止。那黑影的轮廓……依稀是条大型犬，但体型似乎膨胀了一圈，动作狂野得不正常。

更远的地方，绿化带的植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原本低矮的灌木扭曲着抽条，叶片变得厚实狰狞，枝条如同触手般摆动。行道树的树皮开裂，露出下面暗红色的、仿佛肌肉纹理的怪异组织，根系拱破了人行道的地砖。

空气中开始弥漫一种奇特的味道，混合了臭氧、铁锈、腐烂的甜腥和某种……蓬勃生长的青草气息，矛盾而令人不安。

“畸变开始了……”程褚问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中没有恐惧，反而是一种近乎亢奋的专注。混乱，意味着危险，也意味着……机会。尤其是对她这种需要“血包”的人来说。

她没有立刻冲出去。胆大，更需心细。初期混乱最危险，各种突发状况和刚畸变的生物攻击性最强，但同样，适应也需要时间。她需要观察，需要确认自己异能在这种环境下的表现，需要选择一个相对安全的切入点。

大约过了十分钟，最初的、最猛烈的能量波动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但城市的混乱却在加剧。哭喊声、尖叫声、撞击声、非人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密集。一些地方亮起了火光，大概是燃气泄漏或电路短路引发的火灾，火光摇曳，映照出更多扭曲晃动的影子。

程褚问觉得差不多了。她背好双肩包，将铁通条握在手中，菜刀别在腰间顺手的位置。轻轻打开房门——楼道里一片漆黑，应急灯没有亮。她跺了跺脚，声控灯也没反应。完全断电了。

她摸黑走下楼梯，脚步放得极轻，耳朵竖着，捕捉着每一丝动静。二楼一家住户的门开着一条缝，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和重物拖拽的声音。程褚问目不斜视，快速通过。一楼楼道口，躺着一具尸体，是个老太太，脖颈处有巨大的撕裂伤，鲜血淌了一地，已经有些凝固发黑。尸体旁边，散落着被撕碎的超市购物袋和几个滚落的苹果。

程褚问的目光在尸体上停留了一瞬。新鲜的人类血液……能量应该比动物强吧？而且，死了，没有反抗风险。道德底线？那东西在生存面前需要重新定义。她只是犹豫了不到半秒，便蹲下身，伸出左手，悬在尸体伤口上方。

集中精神，血吸索探出。

淡红色的丝线没入那滩半凝固的血液和伤口深处。这一次，汲取的感觉截然不同！涌入体内的能量远比鸡、鼠甚至野猫的血液更“温热”，更“厚重”，带着一种复杂的、属于人类的生命印记，但其中似乎又掺杂了一丝刚刚开始出现的、冰冷诡异的“杂质”——大概是刚被畸变能量侵染的结果。

能量涌入的瞬间，程褚问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恶心，但很快被身体吸收、适应。地上的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更加粘稠暗沉，尸体也似乎干瘪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汲取目标：人类尸体（轻度畸变能量污染）】

【血液能量获取：中等】

【警告：吸收被污染人类血液，可能对宿主精神产生微弱负面影响（已过滤大部分）。】

【当前升级进度：128/1000】

【宿主力量、体质微弱提升。】

“果然效率更高。”程褚问站起身，忽略掉那点残余的恶心感。有用就行。她跨过尸体，走出了单元门。

外面的空气更加浑浊，飘荡的淡金光尘似乎稀疏了些，但那股怪异的味道更浓了。街道上已经能看到零星游荡的“东西”。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身影，动作僵硬地在一辆撞毁的汽车边徘徊，脖子以不正常的角度歪着，发出“嗬嗬”的吸气声。它的皮肤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浑浊的暗点。

丧尸？还是低等畸变体？行动迟缓，感应似乎也不敏锐。程褚问判断着，小心地拉开距离，绕向另一边。

她的首要目标不是这些“人形怪”，而是更容易得手、风险更低的——动物，以及那些疯长的植物。

街角的花坛里，原本的月季花已经膨胀成一大丛布满尖刺、颜色妖异的怪藤，藤蔓无风自动，如同蛇群。程褚问注意到藤蔓上挂着几只被刺穿、正在被缓慢吸收的麻雀和老鼠尸体。她眼神一动，小心靠近到三米左右，血吸索探出，目标不是植物本身，而是那些被藤蔓刺穿的动物尸体！

淡红光丝搭上一只老鼠干瘪的尸体。这一次，汲取到的能量极其微弱，而且带着浓烈的植物腥气和腐败感，比刚才的人类尸体差远了，但胜在安全——那妖异藤蔓似乎只对活物或靠近的物体有反应，对已经“绑定”在它身上的尸体能量被抽走并无察觉。

【汲取目标：动物尸体（被变异植物吸收中）】

【血液能量获取：极微量（严重衰减）】

【当前升级进度：129/1000】

蚊子腿也是肉。程褚问如法炮制，将藤蔓上另外两只麻雀尸体也“偷”了过来。进度跳到130。

她继续移动，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穿梭在混乱的街道边缘。一只眼睛血红、嘴角滴着涎水、体型大了一倍的野猫从垃圾箱后扑出，速度惊人。程褚问早有警觉，侧身闪开的同时，血吸索疾射而出，精准地搭在野猫的脖颈处。野猫在空中猛地一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落地时动作已然迟缓了许多。程褚问没有给它反击的机会，铁通条带着风声狠狠砸在它侧脑上，骨骼碎裂的闷响传来。她随即加强汲取，十几秒后，野猫干瘪下去。

【汲取目标：畸变野猫（初级）】

【血液能量获取：低等偏上（蕴含初级畸变能量）】

【当前升级进度：131/1000】

【提示：畸变生物血液能量更活跃，吸收后对宿主适应异变环境有微弱助益。】

程褚问感受着体内增加的能量，畸变野猫的血确实比普通动物“劲大”一点，吸收时有点微微的“灼烧感”，但很快转化为更明显的体质提升。她甚至觉得刚才挥动铁通条的手臂，力量又足了一分。

她开始有意识地寻找目标：落单的、刚畸变不久显得不太稳定的动物；被其他怪物杀死不久、血液尚未完全凝固或污染的尸体；甚至一些看起来“汁水”饱满、但攻击性似乎不强的变异植物——她用铁通条小心地戳破一株膨胀得如同猪笼草般、散发着甜腻气味的怪异花朵，血吸索探入流出的暗绿色粘稠汁液。虽然能量性质迥异，吸收起来有点“涩”，但系统竟然也承认了计数，只是能量获取极低。

【汲取目标：变异植物汁液（低活性）】

【血液能量获取：微量（性质转化效率低下）】

【当前升级进度：132/1000】

程褚问明白了，她的【血徒】异能，所谓的“任何生物”，恐怕真的包括了动植物，甚至可能是更多形态的“生命体液”。这生存能力，确实强。

街道上的混乱在升级。越来越多的人从建筑里逃出来，有的惊慌失措盲目奔跑，很快被阴影中扑出的畸变体扑倒；有的拿着棍棒、刀具，三五成群，惊恐地对抗着零星丧尸或发狂的宠物；远处火光更多了，黑烟滚滚升起，遮蔽了部分天空。警笛声零星响起，但很快被更多的噪音淹没，显然官方力量在最初的冲击下也陷入了瘫痪。

程褚问尽量避开人群聚集地和明显的冲突点。她不是救世主，也没兴趣当英雄。她的目标明确：吸血，升级，活下去，顺便搜集点可能有用的物资。

在一个便利店破碎的橱窗外，她看到里面货架倾倒，一片狼藉。两个穿着店员服装的丧尸在里面漫无目的地游荡。门口躺着一具被啃食大半的尸体，血流了一地。程褚问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其他明显威胁。她快速靠近，先是对门口那具新鲜尸体进行汲取，获得一笔不错的能量和进度。然后，她捡起地上一块碎玻璃，用力扔进便利店深处。

玻璃碎裂声吸引了那两只店员的注意，它们嗬嗬叫着，摇摇晃晃地走向声音来源。程褚问趁机从侧面破口钻入店内，目标明确——货架倒塌后散落一地的瓶装水和包装食品。她快速往背包里塞了几瓶水和一些高热量、易携带的巧克力、能量棒，又拿了两包压缩饼干。经过收银台时，她看了一眼已经黑屏的刷卡机和敞开的、空荡荡的现金抽屉，撇撇嘴。果然，末世初期，就有人比她想得更“周到”。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收银台下方角落，滚落着一小瓶东西。她弯腰捡起，是一瓶未开封的医用酒精。好东西！消毒、引火、甚至关键时刻当燃料弹。塞进背包。

离开便利店，程褚问继续她的“狩猎”。她发现，随着时间推移，畸变体的种类和行为模式开始出现更多差异。除了行动迟缓的丧尸、狂躁的动物，她还看到了一些更奇怪的东西：比如墙壁上如同苔藓般蔓延、会分泌腐蚀性粘液的暗红色菌毯；在空中飘荡、如同水母般半透明、触须能释放微弱电流的浮游生物（她用血吸索试了试，能吸，但能量少得可怜，而且被电得手臂发麻）；甚至看到一只老鼠和一只蟑螂融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拼合怪，被她用铁通条捣碎后，分别汲取，竟然算了两个进度！

太阳终于挣扎着从地平线升起，但天色并未变得明朗，而是被越来越多的烟尘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灰霾遮蔽，阳光显得有气无力。末世的第一天清晨，到来了。

程褚问躲进一栋看起来空无一人的、低矮办公楼的一层楼梯间，锁上防火门，稍微松了口气。一夜奔波狩猎，精神力消耗很大，身体也感到了疲惫。但收获也是巨大的。

【当前升级进度：211/1000】

一晚上，增加了八十多点进度！效率远超市区潜伏的三天。而且，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素质有了长足进步，力量、速度、耐力、反应，都比昨天强了一大截。皮肤似乎更加坚韧，五感越发敏锐，甚至连恢复力都增强了——手臂上不小心被变异植物尖刺划出的一道小口子，现在已经止血结痂。

她从背包里拿出水和压缩饼干，慢慢吃着，补充体力。同时，她尝试着调动体内的血能。意念集中，手掌之上，一缕比之前凝实了许多、颜色也更深的暗红色血雾缓缓浮现，如同有生命般缭绕着。她尝试控制血雾变化形状，凝聚成一根更粗、更清晰的血色丝线——姑且称之为【血吸索】的进阶形态，大约能延伸出五米左右，汲取速度和强度都有提升。

“还不够。”程褚问散去血雾，眼神冷静。E级和那套套装看起来很美，但一千的目标才完成了五分之一。末世初期，这些畸变程度不深的“新手怪”是她最好的养料，必须趁它们还没进化得太强，抓紧时间。

休息了约半小时，外面传来的声音依旧混乱，但似乎少了些最初的极度惊恐尖叫，多了更多麻木的哭喊、绝望的嘶吼和零星的、有组织的对抗声。人类适应得很快，无论是走向死亡，还是走向生存。

程褚问检查了一下装备，推开防火门，再次踏入这个已然陌生的世界。

白天的视野好了些，但也让更多的惨状暴露无遗。街道上散落着尸体、残肢、破碎的物品和燃烧后的灰烬。一些建筑里传来打斗声和呼救声，程褚问充耳不闻。她看到一小群人拿着 makeshift 武器（消防斧、钢管、高尔夫球杆），正在艰难地围攻两只动作比普通丧尸快一些、手臂异化成骨刃的畸变体。她没有帮忙，而是绕到侧面的小巷。

巷子里，一只变异的、体型如牛犊般大小、浑身脓包流淌着黄绿色液体的流浪狗，正在啃食一具尸体。程褚问评估了一下风险，这玩意儿看起来不好惹。她正准备悄悄退走，那脓包狗却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锁定了她，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被发现了。

程褚问没有慌乱，反而握紧了铁通条，体内血能开始加速流转。既然躲不掉，那就……

“来吧。”她低声说，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贪婪与冷静的光，“你的血，我要了。”

末世第一天，血徒的狩猎，仍在继续。道德？底线？在生存与力量的盛宴面前，皆可暂放。她要的，只是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

第三章：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