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上的擦伤结了层暗红的痂,张心疼对着镜子涂碘伏时,指尖的颤抖半天没停下来。手机屏幕还亮着,神秘号码发来的照片被她设成了屏保——赵峰站在陆明哲病床边的侧影,嘴角那颗痣在惨白的病房灯光下,像滴凝固的血。
林薇薇的电话打进来时,她刚把那件沾了尘土的黑色皮衣扔进垃圾桶。“疼疼,你快看新闻!”林薇薇的声音带着惊惶,“陆明哲在医院‘意外’坠楼了!”
张心疼手一抖,碘伏洒在洗手台上。
新闻推送紧跟着弹出:【陆氏集团前总经理陆明哲于今晨五点坠楼身亡,警方初步判断为自杀】。配图是医院楼下拉起的警戒线,白色被单盖住的物体轮廓模糊,却让人脊背发凉。
“自杀?”张心疼冷笑,“昨天还好好躺在病床上,今天就自杀?”
“更邪门的是,”林薇薇压低声音,“陈默说,昨晚他送完信封回家,看见一个跟赵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进了陆明哲住的VIP病房楼。”
双胞胎。
张心疼的目光落在屏保照片上。赵峰,赵奎,这对被时间和牢狱隔开的双胞胎,终于在陆明哲的病房里,完成了某种诡异的重逢。
“陈默在哪?”
“我让他躲起来了,在郊区的一个民宿。”林薇薇顿了顿,“他说那个黑色笔记本里,夹着张取款单,收款人是你。”
张心疼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翻遍了昨晚带回的笔记本,根本没见过什么取款单。
“什么时候的取款单?”
“五年前的,金额五十万。”林薇薇的声音带着疑惑,“付款方是……陆氏集团的一个空壳公司。”
五年前,她还在念大学,每天为了凑学费在餐厅洗盘子。五十万对当时的她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我去趟医院。”张心疼抓起外套。
“别去!”林薇薇急了,“陆明宇肯定在那儿,他现在恨不得扒你的皮!”
“他在才要去。”张心疼拉开门,晨光斜斜地照在楼道里,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陆明哲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他。但赵峰和赵奎还在,他们手里一定有陆明宇的把柄。”
医院住院部楼下停满了记者的车,闪光灯像群躁动的飞虫。张心疼绕到后门,凭着林薇薇给的VIP病房分布图,往消防通道走。走到三楼时,楼梯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撞了她一下,手里的托盘掉在地上,玻璃药瓶碎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护士慌忙去捡,口罩滑到下巴上,露出张清秀的脸——是陈默的姐姐,陈曦。上次在王曼曼家,她见过这张脸,当时陈曦是王曼曼的家庭护士。
“你怎么在这儿?”张心疼扶住她。
陈曦的脸色瞬间白了,眼神躲闪:“我……我来换班。”
她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黑色的东西,像是个录音笔。
“陆明哲的病房在几楼?”张心疼盯着她的口袋。
“在……在七楼。”陈曦的声音发颤,“但你不能去,陆总下令了,谁都不许靠近。”
“陆明宇?”
陈曦点头,突然抓住张心疼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我弟跟我说了那个笔记本,里面有我爸妈当年被陷害的证据!赵峰是唯一的知情人,他今天上午会来医院取一样东西,在顶楼的天台!”
张心疼皱眉:“你怎么知道?”
“我在王曼曼家当护士时,偷听到的。”陈曦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塞进她手里,“这是我录下的,王科长和陆明哲的对话,里面提到了‘账本’和‘天台’。”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陈曦慌忙戴好口罩:“我先走了,小心点!”
她跑下楼的背影很仓促,白大褂的下摆扫过碎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
张心疼握着U盘,站在原地没动。陈曦的话太巧了,巧得像个诱饵。
七楼的VIP病房区守着两个保镖,西装革履,耳麦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张心疼假装探视病人,往走廊深处走,眼角瞥见703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是陆明哲的妻子。
她刚要靠近,一个保镖拦住她:“小姐,这里不能进。”
“我是陆总的朋友。”张心疼拿出手机,点开和陆明宇的聊天记录——昨晚他发来的“内存卡”三个字还在。
保镖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两秒,侧身让开了。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香水混合的怪味。陆明哲的妻子坐在床边哭,头发凌乱。床头柜上放着个打开的首饰盒,里面躺着条铂金项链,吊坠是个极小的U盘。
张心疼的目光顿住了。
“你是谁?”女人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满是警惕。
“我是陆明宇的助理,来取样东西。”张心疼走到床头柜前,指尖快要碰到那个U盘时,女人突然扑过来按住她的手。
“这是明哲留给我的!”女人的声音尖利,“谁都不能碰!”
“陆总让我来的。”张心疼试图掰开她的手,女人却咬了她一口,疼得她缩回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陆明宇的声音:“里面怎么了?”
女人像见了救星,哭喊着扑出去:“明宇!她要抢明哲的东西!”
陆明宇走进来,看见张心疼时,眼底的寒意几乎要结冰。他挥了挥手,让保镖把女人带出去,病房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还敢来?”陆明宇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笔记本呢?”
“被赵峰拿走了。”张心疼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墙壁,“他说中午在天台等你,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陆明宇的瞳孔骤缩:“你见过他?”
“昨晚在城南仓库。”张心疼盯着他的眼睛,“他说,当年和你一起坐牢的,其实是他,不是赵奎。”
陆明宇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像是被戳中了痛处。
“赵奎是替他顶罪的,对吗?”张心疼继续说,“2017年越狱的是赵峰,他用赵奎的身份躲了五年,就是为了查清楚当年是谁陷害了你们。”
陆明宇的拳头捏得咯咯响,指节泛白。
“陆明哲知道真相,所以他必须死。”张心疼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玻璃上,“而你,帮了赵峰。”
陆明宇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闭嘴!”
张心疼挣扎着,指尖摸到口袋里的折叠刀,却没敢打开。她看见陆明宇眼底的痛苦和疯狂,那不是装出来的。
“天台……”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去不去?”
陆明宇的手松了松,呼吸粗重:“你想干什么?”
“我要知道五年前那五十万的真相。”张心疼的脖子上留下几道红痕,“取款单上的收款人是我,但我从来没收到过。”
陆明宇的眼神闪了闪,忽然松开手:“中午十二点,天台见。”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别耍花样,否则我让你和你那个侦探朋友,永远消失。”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张心疼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脖子上的疼火辣辣的,可心里的疑团却更重了——陆明宇的反应,不像在撒谎。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铂金项链,吊坠U盘里的内容让她浑身冰凉。
里面是段监控录像:陆明哲坠楼前半小时,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走进他的病房,身形和赵峰一模一样。两人争执了几句,男人突然推了陆明哲一把,陆明哲踉跄着后退,撞碎了窗户,掉了下去。
而那个男人转身离开时,嘴角的痣在监控里清晰可见。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张心疼站在天台入口。风很大,吹得她的头发乱舞。陆明宇已经到了,背对着她站在栏杆边,手里拿着那个黑色笔记本。
“他来了吗?”张心疼问。
陆明宇没回头:“你真的想知道那五十万的事?”
“是。”
“五年前,你妈妈重病住院,需要手术费。”陆明宇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到处借钱,甚至去借了高利贷。我当时在牢里,托赵峰把钱打给你,用的是匿名账户。”
张心疼愣住了。她妈妈确实在五年前动过手术,手术费是一个陌生账户打来的,她一直以为是公益捐款。
“为什么是我?”
“因为……”陆明宇转过身,眼底有她看不懂的情绪,“你长得很像我妹妹,她在我入狱那年病死了。”
天台的门被推开,赵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赵奎。两人穿着一样的黑色风衣,站在一起像面破碎的镜子。
“陆明宇,好久不见。”赵峰的声音很哑,嘴角的痣随着说话动了动。
“东西带来了?”陆明宇举起笔记本。
赵峰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这是当年陷害我们的人的名单,包括你父亲。”
陆明宇的脸色变了。
“你父亲怕我们出狱后揭发他挪用公款,故意买通狱警,想让我们死在里面。”赵峰冷笑,“陆明哲知道这事,他帮你父亲掩盖了五年,还想把你也除掉。”
张心疼看着他们,忽然觉得不对劲。赵奎的眼神很呆滞,像个提线木偶,一直被赵峰拽着胳膊。
“赵奎怎么了?”她问。
赵峰的眼神闪了闪:“他当年替我顶罪,受了刺激,不太清醒。”
就在这时,赵奎突然挣脱他的手,嘶哑地喊:“不是他!他是假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奎指着赵峰,眼睛通红:“他是我哥的狱友,叫李伟!我哥赵峰三年前就病死在牢里了!”
张心疼的心脏猛地一沉。
李伟?
林薇薇查赵奎资料时,提过这个名字——当年和赵峰同监室的狱友,因为故意伤害罪入狱,比赵峰早一年出狱。
“你胡说!”李伟(假赵峰)脸色大变,伸手去捂赵奎的嘴。
赵奎却像疯了一样挣扎,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照片——是张死亡证明,上面的名字是赵峰,死亡日期是三年前的今天。
“我哥死了!”赵奎哭喊道,“你冒充他,就是为了那笔钱!为了陆氏的继承权!”
陆明宇的脸色彻底白了,他看着李伟,又看着赵奎手里的死亡证明,手里的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
李伟见身份暴露,突然从风衣里掏出把刀,朝陆明宇扑过去:“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一起死!”
陆明宇侧身躲开,两人扭打在一起。赵奎想去帮忙,却被李伟一脚踹倒在地。
张心疼趁机捡起地上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红笔写的“他回来了,带着枪”下面,还有一行极小的字,是用铅笔写的,几乎要看不清:
【李伟模仿赵峰的痣,在嘴角纹了假的】
她猛地抬头,看向李伟的嘴角。那颗痣在阳光下泛着奇怪的光泽,确实比照片上的赵峰那颗痣颜色更深——是纹上去的!
就在这时,李伟掏出一把枪,对准了陆明宇的胸口。
“小心!”张心疼大喊着扑过去,推开了陆明宇。
枪声响起,子弹打在她的胳膊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李伟见没打中陆明宇,转身就往天台门口跑。陆明宇想去追,却被张心疼拽住了衣角。
“别追了……”她的声音发颤,血顺着胳膊往下流,染红了白色的外套,“警察……应该快到了。”
陆明宇看着她胳膊上的血,眼神复杂,忽然蹲下身,撕下自己的领带帮她包扎。他的手很抖,好几次都系错了结。
“为什么救我?”他问,声音沙哑。
张心疼看着远处的天空,云被风吹得很快。她想起五年前那个匿名账户的五十万,想起妈妈手术后的笑容,想起陆明宇刚才说的“你长得很像我妹妹”。
“因为……”她笑了笑,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我不想欠人情。”
天台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警察,还有林薇薇和陈默。陈默看见倒在地上的赵奎,慌忙跑过去扶起他。
李伟被警察堵在楼梯口,束手就擒时,他突然朝陆明宇喊:“你以为你赢了吗?陆明哲的账本里,还有你的名字!”
陆明宇的身体僵了一下。
张心疼的意识开始模糊,失血让她眼前发黑。她感觉自己被抬上担架,林薇薇的哭声在耳边嗡嗡响。
恍惚中,她看见陆明宇站在天台上,背对着她,手里拿着那个黑色笔记本,风吹动他的头发,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神秘号码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
【五十万是陆明宇用自己的减刑机会换来的。他当年替你父亲顶了罪,才进的监狱。】
张心疼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个看起来冷酷算计的男人,才是藏得最深的人。
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远,她闭上眼,胳膊上的伤口还在疼,但心里某个地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