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会议桌被摊满了资料,凌曳的烟灰色眼眸扫过一张张纸,指尖在“十方厄主”几个字上停顿:“目前确认身份的有三个——童祀、棘、绯色,灵汐和寂影信息零碎,还有一个……”她抬眼看向程屿,“冬蝗,存疑。”
程屿的脸瞬间垮下来,像被戳破的气球:“说了多少遍,冬蝗不可能是!他是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上次游乐园还陪我坐过山车吐得天昏地暗!”
“可这两张照片怎么解释?”凌曳推过来两张打印纸,“左边是你给的,身高178,穿卫衣趿拖鞋,作家兼化妆师;右边是我查到的,身高180,月白长衫蒙眼布,十方厄主疑似成员。除了发型和穿着,脸几乎一模一样。”
众人凑过去看,倒吸一口凉气。
左边照片里的青年歪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本手稿,头发乱糟糟的像鸟窝,宽松卫衣的袖子撸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指尖还沾着点墨水——活脱脱一个不修边幅的艺术家。
右边照片里的人站在阴影里,月白长衫的衣袂被风吹起,兜帽下的黑纱遮住脸,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右手缠着绷带,银戒在暗光下闪着冷光,周身气息清寂得像座冰雕。
“确实像……”白寻摸着下巴,“但气质完全不一样啊!左边的看着就很好欺负,右边的像能徒手捏碎傀儡的大佬。”
晏无音突然在速写本上画了个等号,左边画卫衣青年,右边画长衫蒙面人,然后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老大是说,可能是同一个人?”白寻翻译,“可身高差2厘米呢!”
“说不定是垫了增高垫。”沈星辞突然开口,他刚用墟器“星途共鸣”强化过观察力,“你看右边照片的鞋跟,好像比左边厚一点。”
程屿立刻炸毛:“不可能!冬蝗最讨厌麻烦,连鞋带都只系一次打死结,怎么可能垫增高垫?再说他要是厄主,还会陪我吃三块钱的路边摊?”
“三块钱的烤冷面,他每次都要加双蛋。”凌曳补刀,“还抢你的酸笋。”
程屿:“……” 这怎么越说越像了?
苏晚推了推眼镜,突然想起什么:“程屿,你说冬蝗是顶尖化妆师?”
“对啊,他给明星化一次妆能赚我半年生活费!”程屿掏出手机,翻出张照片,“你看这是他给影后化的红毯妆,全网夸爆的那种。”
照片里的影后妆容精致,眼尾的亮片像碎钻,而镜子里映出的化妆师侧影,眉眼确实和右边照片的蒙面人有七分像。
“化妆技术好,改头换面很容易吧?”江野摸着刚练出的马甲线,“说不定那两张照片都是他,左边是日常装,右边是工作服。”
“工作服穿月白长衫蒙眼睛?”程屿嘴硬,“他去抢银行啊?”
“十方厄主的工作服,说不定真这样。”白寻小声嘀咕,被程屿瞪了一眼,立刻改口,“老大你觉得呢?”
晏无音翻到速写本新的一页,画了个哭泣的表情包,旁边标着“程屿”,然后画了个举着手术刀的医生,标着“冬蝗”,最后画了个大大的爱心把两者圈起来。
“老大是说,不管他是谁,你们的感情是真的。”白寻总结,“而且科学家整容很正常,说不定是为了实验需要!”
程屿的脸突然红了,抓起抱枕砸过去:“胡说什么!我们是纯兄弟!”
凌曳突然敲了敲桌子:“别闹了。程屿,你说冬蝗父母……”
提到这个,程屿的语气低落下来:“他爸妈特有钱,但对他特差。高中时他总带着伤来上学,说是摔的,后来19岁那年出车祸……”他顿了顿,声音发闷,“人没了。所以他现在一个人住,我经常去陪他。”
“今年你们都是19岁?”苏晚抓住重点,“他车祸去世,又复活了?”
“不是复活!”程屿急忙解释,“是……是我记错了!是他远房表哥出车祸,他去处理后事,休学了一年。”说到这里,他自己都愣住了——当时冬蝗确实消失了半年,回来后右手就一直缠着绷带,说是摔的。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
“要不……你去问问他?”白寻小心翼翼地说,“就说我们看到个长得很像他的人,问问是不是亲戚。”
程屿攥紧手机,指节泛白。他其实知道冬蝗有很多秘密——比如总在深夜锁着门打电话,比如书房里从不许他进,比如偶尔会对着空荡的房间说“实验体数据异常”……但他从没想过怀疑,因为那是冬蝗,是会在他被欺负时替他出头、在他生病时熬粥、在他说想去游乐园时立刻放下工作的冬蝗。
“我不去。”程屿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他是我兄弟,这就够了。”
十方厄主的基地深处,棘正对着培养舱发呆。舱里的实验体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是他新研制的失败品。
“又失败了?”晚萤的声音像风铃,她靠在门框上,猩红礼服的裙摆拖在地上,“冬蝗说你的药剂纯度还差0.3%。”
棘没回头,指尖划过冰冷的舱壁:“我不想做了。”
晚萤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再做这些了。”棘转过身,脸上的疤痕在蓝光下显得狰狞,“苏玉成的相墟崩塌时,我听到他的亡魂在说……‘忠诚不是盲从’。”
“你疯了?”晚萤提高声音,“背叛组织的下场,你忘了寂影上次……”
“我没忘。”棘的拳头攥得发白,“但我更忘不了,当年是苏玉成把我从孤儿院带回来,教我做木偶,他说傀儡也有灵魂,不能随便丢弃。”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结果我却帮着冬蝗,把活生生的人炼成实验体。”
门外传来脚步声,棘猛地回头,看到墨尘站在那里,手里转着把短刀。
“你都听到了?”棘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墨尘没说话,只是转身靠在墙上,刀鞘在掌心敲出单调的节奏——那是他们小时候约定的暗号,意思是“我帮你瞒着”。
棘愣住了。墨尘是组织里最冷血的人,当年亲手把叛逃的师兄扔进了食傀儡的巢穴,怎么会……
“冬蝗在查你。”墨尘的声音很轻,“他怀疑你对苏玉成的亡魂动了手脚,让相墟提前崩塌。”
“我没有!”棘急忙辩解,“是程屿他们……”
“我知道。”墨尘打断他,“但你别忘了,组织的规则里,‘怀疑’和‘定罪’是一回事。”他扔过来个黑色布袋,“这里面是你当年在戏班的木偶,带着它,趁童祀还在玩积木,赶紧走。”
棘接住布袋,指尖触到里面熟悉的木头纹理——是他十岁时做的第一个木偶,苏玉成亲手帮他刻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帮我?”
墨尘的目光落在培养舱上,那里曾躺着他唯一的弟弟,被改造成了没有意识的战斗傀儡:“我也想知道,背叛组织,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棘咬了咬牙,抓起布袋就往密道跑。经过童祀的房间时,看到那个扎羊角辫的男孩正趴在地上,把积木摆成戏台的样子。
“棘哥,你要去哪?”童祀抬头,大眼睛里满是疑惑,“我的木偶还差个手臂,你不是说要帮我做吗?”
棘的脚步顿了顿,从布袋里掏出个木偶手臂塞给他:“对不起,童祀,哥哥要走了。”
童祀捏着木偶手臂,突然哇地哭了:“你是不是也像棘哥一样,要去很远的地方?”
“是去一个能让木偶有灵魂的地方。”棘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钻进密道,身后传来童祀的哭声和积木倒塌的声音。
密道尽头的出口藏在废弃的木偶工坊里,正是苏玉成当年的戏班旧址。棘推开门,看到晨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落在布满灰尘的工作台上。
桌上放着个熟悉的木箱,里面是他小时候的工具。棘打开箱子,突然发现底下压着张纸条,是苏玉成的字迹:
“傀儡有心,在于操控者是否愿意赋予。”
远处传来基地的警报声,棘握紧纸条,冲进了晨光里。他不知道前路在哪,但至少此刻,他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人,而不是冬蝗手里的提线木偶。
程屿最终还是没去问冬蝗。傍晚时收到对方的消息,说炖了排骨汤,让他过去吃饭。
冬蝗的公寓还是老样子,客厅的沙发上堆着手稿,餐桌上摆着两碗汤,排骨炖得软烂,飘着葱花——是程屿最喜欢的味道。
“今天怎么没写稿?”程屿吸溜着汤,偷看对面的人。冬蝗穿着件灰色卫衣,头发乱糟糟的,右手的绷带换了新的,银戒在灯光下闪着光。
“卡文了。”冬蝗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夹过来,“对了,上次游乐园的黏土人偶,你那个‘土豆’我放书架上了。”
程屿的心跳漏了一拍,含糊地应着:“哦。”
吃完饭,冬蝗去洗碗,程屿趁机溜进他的书房。书架上果然摆着那个丑得可爱的黏土土豆,旁边是本精装书,封面上写着《未烬稿自选集》——是冬蝗的笔名。
程屿随手翻开,突然掉出张照片。是高中时拍的,他和冬蝗挤在操场的看台上,冬蝗穿着校服,额角贴着创可贴,笑得比阳光还晃眼。
照片背面有行字,是冬蝗的笔迹:“程屿说,要做一辈子兄弟。”
程屿的眼眶突然热了,把照片塞回书里。这时冬蝗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医药箱:“过来,给你换药。”
程屿这才想起自己在相墟被傀儡划伤了胳膊,当时没在意,现在才觉得疼。冬蝗的动作很轻,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淡淡的墨水味,和照片里的少年气息重叠在一起。
“下周万区城有木偶展,去不去?”程屿突然问。
冬蝗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点头:“好。”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像给这方小天地镀上了层温柔的膜。程屿看着冬蝗低垂的眉眼,突然觉得那些照片、那些怀疑,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至少此刻,他是他的兄弟,这就够了。
而书房抽屉的最深处,藏着一张月白长衫的设计图,右下角标着一行小字:“增高垫高度:2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