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化（二）

柏温脱力地靠在尤知星怀里，急促的喘息慢慢平复，潮红的脸色开始消退，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眼神里那骇人的迷乱和痛苦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后颈的刺痛依旧存在，但那股灭顶般的燥热和空虚已经消失，被一种清凉的、安定的感觉取代。满室不受控制的满天星信息素，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不再狂乱四溢，而是温顺地萦绕在两人周围，与香水百合的气息水乳交融。

尤知星依然抱着他，手臂坚实有力，支撑着他几乎站不住的身体。Alpha的呼吸也有些重，喷洒在柏温敏感的颈侧。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抱着他，似乎在平复自己刚刚也受到不小冲击的本能。临时标记对Alpha同样有影响，那是一种奇异的联结感和占有感的满足。

良久，柏温终于找回一点力气。他动了动，尤知星适时地松开了一些，但仍虚扶着他的腰。

柏温没有看他，低着头，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事后的尴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

尤知星看着他低垂的、白色发顶的发旋，眼神复杂。他抬手，似乎想碰碰他的头发，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也恢复了平时的腔调，只是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哑：“能走吗？”

柏温尝试着站直身体，腿还是软的，但比刚才好多了。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还是老实承认：“……不太能。”

尤知星没说什么，直接转过身，背对着他微微蹲下：“上来。”

柏温看着眼前宽阔的背脊，犹豫了一瞬。但此刻的虚弱和刚刚发生的一切，让他别无选择。他慢慢趴了上去，手臂环住尤知星的脖子。

尤知星稳稳地将他背起，动作轻柔，仿佛背上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他走到洗手间门口，单手打开门锁，背着他走了出去。

走廊里依旧安静，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柏温把脸埋在尤知星肩头，紧闭着眼，不想面对任何人可能的视线。尤知星的信息素包裹着他，带着临时标记后特有的安抚意味，让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他们没有回包厢。尤知星背着柏温，径直走向电梯，下楼，离开了餐厅。

夜风一吹，柏温稍微清醒了些。尤知星走到自己停在路边的黑色SUV旁，拉开车门，小心地将他放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尤知星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空调打开，送出清凉的风。

车厢里一片沉默。只有电台里流淌出轻柔的爵士乐，和车窗外都市夜晚模糊的喧嚣。

尤知星没问柏温要去哪，直接朝着一个方向开去。柏温也没有问，他只是侧着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流光溢彩，脑子里乱糟糟的。分化的冲击，被临时标记的混乱，还有和尤知星之间突然变得无比复杂的关系……一切都超出了他的理解和掌控。

身体虽然被暂时安抚，但心理上的震动才刚刚开始。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高档住宅小区，在地下停车场停下。尤知星解开安全带，看向柏温：“我家。你现在需要休息，也需要观察。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柏温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他现在确实无处可去，也无力思考更多。

尤知星再次将他背起，走进电梯，上楼，开门，将他安置在客房的床上。

床铺柔软舒适，带着阳光晒过的干净味道。尤知星替他脱了鞋，拉过薄被盖好。

“睡衣在衣柜，新的。浴室在右边。需要什么叫我。”尤知星站在床边，语气平淡，但目光始终落在柏温苍白的脸上，“你的分化热还没完全过去，临时标记只能暂时缓解。夜里可能还会反复。我就在隔壁。”

柏温终于抬眼看他。尤知星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那种玩世不恭的嚣张和戏谑，显得沉稳而可靠，甚至……有点过于认真了。棕色的眼睛在卧室暖黄的灯光下，清晰地映出他自己的倒影。

“……嗯。”柏温低低应了一声，重新闭上眼。

尤知星又在床边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柏温听着门外隐约的脚步声远去，然后是另一扇门关上的声音。

他蜷缩在被子里，后颈被标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散发着微热，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真实而荒谬。

身体深处，那被强行压制下去的热潮，似乎又在蠢蠢欲动，只是被一层清凉坚韧的屏障阻挡着。那是尤知星留下的信息素，临时标记的效力。

柏温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后颈的伤口，触感鲜明。

他，柏温，二十七岁，俞林大学美术系教授，自认潇洒不羁，撩遍天下无敌手，在今天晚上，一个同事的生日宴上，毫无预兆地二次分化成了Omega。

然后，在洗手间里，抓着他平日里最不对付（或许只是他单方面觉得）、见面必互撩互怼的物理系教授、Alpha尤知星的衣襟，求对方给自己做了临时标记。

这都叫什么事儿？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意识逐渐模糊。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柏温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

明天……该怎么面对尤知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