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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化 (一)

能量守恒定律

九月的俞林市,暑气未消,空气里还残留着白日曝晒过的余温,黏稠地裹在人皮肤上。夜里八点,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汇成一条条蜿蜒的光河。市中心一家私密性不错的餐厅,二楼最大的包厢“听松阁”里,正喧闹得紧。

物理系陈副教授的四十岁生日宴,请了不少系里系外关系近的同事。长条桌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和酒水,水晶吊灯的光折射下来,晃得人眼晕。劝酒声、笑闹声、碗碟轻碰声,混着空调呼呼的送风声,交织成一片热烘烘的俗世烟火气。

柏温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捏着个细长的玻璃杯,里面晃着浅浅一层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已经化了大半。他另一只手支着下巴,视线有些失焦地落在窗外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上,那些光点拉成流动的线,明灭不定。

他今天穿了件丝质的银灰色衬衫,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白色的短发在灯光下近乎有种透明的质感,有几缕不听话地垂在额前,被他随手拨开。包厢里温度适宜,他却莫名觉得有些闷,心跳也比平时快了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管底下轻轻躁动。

同桌的美术系助教小刘正红着脸跟人拼酒,社会学系的张教授在唾沫横飞地讲他新申请的课题,空气里弥漫着食物香气、酒精味,还有各种杂乱轻微的……属于Alpha或Beta的信息素残留。平时柏温不太在意这些,他的Beta体质让他对信息素极不敏感,几乎像个绝缘体。但今晚,那些若有若无的气息,烟草味的、皮革味的、甚至某个女Alpha身上清冷的雪松味,都让他太阳穴隐隐发胀。

“……柏教授?柏教授!”旁边有人碰了碰他胳膊。

柏温回过神,眼睫眨了眨,那点漫不经心的慵懒重新覆上眼眸,他侧过头,嘴角习惯性勾起一点调侃的弧度:“嗯?怎么,要敬我酒?”

叫他的是物理系新来的讲师,一个有点腼腆的Beta男生,端着酒杯,脸有点红:“不是……是陈老师,陈老师说要大家一起再喝一个,庆祝他……呃,奔向不惑!”

柏温顺着他的示意看去,寿星老陈正站在主位那边,举着杯子,满面红光,嗓门洪亮。他笑了笑,也端起自己那杯剩了一半掺着冰水的酒,遥遥示意,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股莫名的燥意。

刚放下杯子,一道阴影就罩了过来,带着一种极具存在感的气息。

柏温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整个俞林大学,身高能给他这种压迫感,又喜欢这么不声不响凑过来的,只有一个人。

他掀起眼皮,果然看见尤知星杵在他座位旁边。这位物理系的明星教授,今晚穿了件版型挺括的黑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肤色偏深的手腕。棕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暖泽,没怎么刻意打理,有些蓬松随意。他脸上挂着那种惯有的、有点懒洋洋又有点欠的笑容,棕色的瞳孔在包厢迷离的光线里,像两丸浸在威士忌里的琥珀。

“躲这儿偷懒呢,柏教授?”尤知星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刚喝过酒的微哑,穿透周围的嘈杂,清晰地递到柏温耳中。他手里也拿着个杯子,里面是纯的烈酒,晃一晃,冰块叮当响。

柏温往后靠了靠,椅背抵上冰凉的墙面,给了他一点支撑。他迎上尤知星的目光,语气是同样的漫不经心,还掺了点故意的挑衅:“哪能啊,这不是在认真感受我们陈老师的喜悦,并默默祝福他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么。”他特意在“老人家”上咬了重音。

尤知星低笑一声,那笑声闷在胸腔里,震得空气微微发颤。他非但没走,反而更近了一步,一只手撑在柏温座椅的靠背上,俯下身。这个姿势几乎将柏温圈在了他与窗户之间,那种存在感更强了,柏温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被酒精和室内香氛掩盖了大半的香水百合的气息——清冽,柔和,后调有点甜,是尤知星的信息素味道。Beta的柏温照理该闻不分明,可此刻那味道却丝丝缕缕往他鼻腔里钻,不仅没让他好受点,反而那股莫名的躁动更明显了,心跳又快了两拍,后颈的皮肤微微发紧。

“嘴还是这么厉害。”尤知星似乎没察觉他的细微异常,或者说察觉了也懒得在意,他目光扫过柏温没怎么动的酒杯,“喝不动了?不像你啊。上次校庆,谁把社科院的那个老Alpha喝到桌子底下去的?”

“上次是上次,”柏温稳了稳呼吸,抬起眼,眼尾上挑,故意用一种打量货物似的眼神看着尤知星,“尤教授今天这么关注我喝不喝酒……是有什么指教,还是,”他停顿一下,声音压低,带着气声,“想跟我喝一杯?”

两人离得近,气息几乎交融。周围的声音似乎退远了一些,形成一个短暂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微妙气泡。尤知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颜色偏淡的唇,还有那双总是藏着戏谑和促狭的、此刻却因些许不适而蒙上淡淡水汽的眼睛,眸色深了深。他当然知道柏温是Beta,也知道这人撩闲成性,对谁都这副调调。但每次对上,尤知星那点恶劣的、属于顶级Alpha的征服欲和玩心总会被挑起来。

“指教谈不上,”尤知星也压低了声音,学着他的调子,“就是觉得柏教授今天……好像特别安静。不舒服?”他问得随意,目光却在他脸上逡巡。

“劳您费心,好得很。”柏温抬起没拿杯子的那只手,虚虚地推了推尤知星的肩膀,触手是衬衫下坚实的肌肉,“就是尤教授你再靠这么近,我怕陈老师他们误会物理系和美术系要搞什么跨世纪联姻。”

尤知星顺着他推拒的力道直起身,没再紧逼,但笑容里的嚣张和促狭一点没减:“那敢情好,促进学科交流。”他举了举杯,“真不喝了?那我找别人去。”

“慢走,不送。”柏温挥挥手,像赶什么恼人的大型动物。

尤知星笑着摇摇头,转身晃回了主桌那边,很快就被几个人围住,笑声再次高涨。

柏温暗暗舒了口气,一直挺着的脊背松懈下来,这才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背后竟出了一层薄汗。包厢里的空气似乎更闷了,那种挥之不去的、混杂的信息素味道让他头晕。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还是觉得喘不过气。心跳得毫无章法,额角也开始一跳一跳地疼。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酒量不差,今晚也没喝几口。难道是包间空气太差?还是最近熬夜画稿太凶,身体抗议了?

他试图集中精神去听旁边助教小刘说的八卦,却只觉得那些声音忽远忽近,嗡嗡作响。视线扫过满桌佳肴,不仅毫无食欲,甚至隐隐有些反胃。

不能再待下去了。

柏温撑着桌子站起身,动作尽量保持平稳。他对旁边的助教小刘低声说了句“出去透口气”,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清,便转身朝包厢门外走去。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显得比包厢里安静得多。中央空调的冷风强劲,吹在柏温汗湿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他扶着冰凉的墙壁,慢慢往前走,目标是尽头的洗手间。他想用冷水洗把脸,或许能清醒一点。

视线开始有点模糊,走廊顶灯的光晕散开,形成一圈圈晃动的光斑。身体内部那陌生的躁动越来越明显,不再是隐隐约约,而是变成了一种清晰的、从深处蔓延开来的热意,顺着脊椎攀升,烧向四肢百骸。更可怕的是,后颈那块平时毫无感觉的皮肤,开始传来一阵阵酸胀、刺麻,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唤醒,要从皮肉底下钻出来。

柏温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不得不更用力地扶住墙。呼吸变得急促,吸入的冷空气似乎也无法缓解喉咙的干渴和胸腔的灼烧感。他扯了扯领口,丝质衬衫被汗浸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非常难受。

分化?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闪过脑海。怎么可能?他二十七岁了,是Beta,从出生起就是。Beta的性征稳定得如同山岳,几乎没有二次分化的先例,何况是在这个年纪。

可是身体这从未有过的反应,这失控的热度和空虚感,又该怎么解释?

他跌跌撞撞地推开洗手间厚重的门。里面空无一人,顶灯冷白的光照亮每一个角落,巨大的镜面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白色的短发被汗水濡湿,几缕贴在额角和颈侧。那双总是含着笑意或狡黠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迷蒙的水光,眼神涣散,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和茫然。

他扑到洗手台前,拧开冷水龙头,双手掬起冰凉的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他激灵一下,短暂的清醒后,是更凶猛的反扑。那股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后颈的刺麻感变成了尖锐的疼痛,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和渴望。他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慌忙中抓住了冰凉的陶瓷台面边缘,指节用力到发白。

镜子里的他,颈后那片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发红、隆起。

不……不是吧……

柏温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恐慌像是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颤抖着手,下意识地去摸后颈。指尖触到那块滚烫的、微微凸起的皮肤时,像是被电击了一下。

这感觉……这该死的、教科书上描述过的、只属于Omega分化期的感觉……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击垮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

柏温猛地从镜子里看过去。

是尤知星。

他大概是出来找他的,或者也是来用洗手间。他脸上那点惯常的懒散笑意在看清柏温状态的瞬间,凝固了。

尤知星的脚步顿在门口,棕金色的眉毛皱起,目光锐利如刀,瞬间扫过柏温潮红的脸、失焦的眼、凌乱的衣衫,最后定格在他手捂住的后颈——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以Alpha敏锐的感知,尤知星也能清晰“闻”到,不,是“感知”到,一股全新的、微弱却不容错辨的、正在疯狂逸散的信息素。

清甜的,带着夜间草木凉意的,像碎星铺满深蓝天幕的……满天星。

而这信息素的性质,是Omega。

尤知星的瞳孔骤然收缩。

柏温在镜中对上他的视线。那眼神里有来不及掩饰的惊惶、无措,还有强撑着的、摇摇欲坠的镇定。他看到尤知星表情的变化,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了然,以及某种更深沉的、他此刻无法解读的东西。

尤知星反手关上了洗手间的门,甚至咔哒一声,落了锁。

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那越来越浓的、属于新分化Omega的、诱人而不自知的满天星信息素,以及尤知星身上随之隐隐躁动、散发出更强压迫感的香水百合气息。

柏温的理智在燃烧。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知道在一个Alpha面前这样有多危险。尤知星虽然是同事,平时打打闹闹互相撩闲,但Alpha就是Alpha,尤其尤知星还是顶级的。自己这刚刚分化、完全不受控的信息素,简直就是最直接的邀请和挑衅。

他想说点什么,想用惯常的调侃或者嚣张来武装自己,可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逸出一声短促而软弱的喘息。

尤知星一步步走近。他的步伐很稳,但眼神深得可怕,像酝酿着风暴的深海。香水百合的信息素不再收敛,随着他的靠近而弥漫开来,清冽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Alpha的强势,与空气中弥漫的满天星气息悄然交织、碰撞。

他在柏温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出的惊人热度。他低头,看着柏温水光潋滟却强作镇定的眼睛,声音比平时低哑了不止一度,带着一种柏温从未听过的、近乎危险的磁性:

“柏温,”他连名带姓地叫他,不再是戏谑的“柏教授”,“你怎么了?”

柏温想后退,可身体软得没有力气,背后就是冰冷的洗手台,退无可退。尤知星的气息包围了他,那香水百合的味道,明明清雅,此刻却带着强烈的侵略性,让他腿软,也让体内那股陌生的渴望更加喧嚣。后颈的腺体突突直跳,疼痛和空虚交织,折磨得他眼角泛红。

他张了张嘴,拼尽全力,才挤出一点嘶哑的声音:“……出去。”

尤知星没动,反而更近了一点,目光落在他死死捂住后颈的手上。“你分化了。”是陈述句,不是疑问。他的目光太具穿透力,仿佛能透过皮肉,看到那正在成型的、脆弱的Omega腺体。

柏温的身体颤抖起来,不知是恐惧,还是分化热带来的生理反应。他别开脸,不想让尤知星看到自己更多的狼狈。

下一秒,尤知星做了一个让他浑身僵直的动作。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柏温滚烫的耳垂,然后顺着颈侧滑下,拂开他汗湿的白色发丝,目标明确地探向那剧烈跳动的后颈。

“别碰……”柏温的抗议虚弱无力,更像呜咽。

尤知星的指尖触及那片滚烫脆弱的皮肤时,两人同时一颤。

对柏温而言,那触碰带着微凉的刺激,引爆了更多的空虚和渴望。对尤知星而言,指尖传来的Omega腺体雏形的搏动,以及那汹涌而出的、纯净却毫无章法的满天星信息素,像是一把火,瞬间点燃了他血液里属于Alpha的本能。

他的呼吸也重了几分,棕色的眼眸颜色深得近乎墨黑,里面翻涌着柏温看不懂的激烈情绪。

柏温的意识在高温和本能中浮沉。尤知星的靠近,他信息素的包围,意外地带来了一丝奇异的、近乎安抚的效果,暂时缓解了那灭顶般的空虚和躁动。但这安抚背后是更深渊的诱惑。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不对,很危险。

可他控制不住。

身体背叛了意志。

在尤知星的手指即将离开他后颈的瞬间,柏温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尤知星黑色衬衫的前襟。丝质面料光滑,被他汗湿的手攥得皱成一团。

尤知星动作顿住,垂眸看他。

柏温抬起头,眼神涣散,脸颊酡红,嘴唇被他自己咬得嫣红欲滴。他仰视着尤知星,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拽着对方的衣襟,将人又拉近了些。两人的呼吸彻底交融。

然后,柏温听到自己用一种陌生的、软得不成样子的、带着颤抖和乞求的声音,气若游丝地说:

“……帮个忙……”

他顿了顿,似乎在聚集勇气,或者只是单纯地组织语言。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濒死的蝶翼。

最终,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砸在尤知星的心上,也砸在柏温自己濒临崩溃的理智上:

“……临时标记一下。”

时间仿佛静止了。

洗手间里冷白的灯光笼罩着他们。空气中,满天星的信息素甜腻而慌乱地蔓延,香水百合的气息则沉稳却强势地覆盖、缠绕上去。

尤知星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幽深,里面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了。他盯着柏温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最后那点强撑的清明也被情潮吞没,只剩下全然的依赖和渴求。

他没有立刻回答。

柏温等不到回应,那抓住他衣襟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眼神更加涣散无助,又含糊地、执拗地重复了一遍:“标记……尤知星……求你……”

这声“求你”,彻底击溃了尤知星所有的克制。

他低低地、近乎叹息般地应了一声:“……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不再犹豫,一手环过柏温的腰,稳稳扶住他虚软下滑的身体,另一只手更牢固地按在他的后颈,固定住那颗脆弱滚烫的腺体。

然后,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柏温的耳廓和颈侧,最终,张口,锋利的犬齿,精准地刺破了那层薄薄的、新生的皮肤。

“呃啊——!”

尖锐的刺痛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填满的奇异快感,瞬间席卷了柏温所有的感官。他身体猛地绷紧,又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溢出短促的呜咽。他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却被尤知星有力的手臂牢牢禁锢在怀中。

Alpha的信息素,强势而温和地,通过齿尖注入。

清冽的香水百合气息,如同一场及时而绵密的春雨,瞬间浇灌进他干涸灼热的血脉,抚平了每一寸躁动不安的细胞。那毁灭般的空虚感被迅速填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而充盈的暖意,从被标记的腺体处扩散开来,流向四肢百骸。

尤知星的牙齿停留了几秒,确保信息素足够注入,然后缓缓松开。但他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用舌尖轻轻舔舐过那细小的伤口。温热的触感和Alpha信息素的再次抚慰,让柏温又是一阵战栗,却不再是痛苦的,而是一种近乎慰藉的酥麻。

标记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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