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着早点摊的,是陈奶奶开的杂货铺,门脸不大,木框玻璃柜里塞得满满当当:左边摆着五颜六色的糖果,用玻璃罐盛着,水果糖、奶糖、酥糖,每一颗都裹着亮晶晶的糖纸;中间是针头线脑、纽扣发绳,红的绿的蓝的,码在小小的格子里,像五彩的星星;右边堆着肥皂、洗衣粉、火柴,还有散装的盐和酱油,用铁皮罐子装着,罐口盖着玻璃片,生怕落了灰。铺子的墙上挂着一个老式的算盘,珠子被磨得光滑,旁边贴着一张泛黄的价目表,用毛笔写着“酱油一斤三元,醋一斤两元”,字迹娟秀,是陈奶奶年轻时的手笔。
陈奶奶今年七十多岁,耳朵有点背,眼睛却依旧清亮,总是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柜台后的藤椅上,手里要么织着毛衣,要么择着菜,见人进来就抬起头,笑眯眯地问:“丫头,小子,要买点啥?”她的声音慢悠悠的,带着江南口音的软糯,听着就让人心里暖和。铺子里总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有时是红糖的甜,有时是肥皂的清香,还有时是陈奶奶泡的菊花茶的味道,混在一起,成了杂货铺独有的气息。
孩子们最爱往陈奶奶的铺子里钻,不为买东西,就为了蹭点糖吃,听陈奶奶讲故事。放学路上,一群半大的孩子挤在柜台前,叽叽喳喳地喊:“陈奶奶,今天有啥新故事呀?”陈奶奶放下手里的毛线活,从玻璃罐里抓出一把水果糖,分给孩子们,一人一颗,然后慢悠悠地讲起老故事:讲巷子里以前的模样,讲她年轻时挑着担子卖货的经历,讲巷口的老槐树是哪年栽下的。孩子们托着腮,听得入了迷,含在嘴里的糖甜滋滋的,连带着故事里的老时光,也变得甜起来。有调皮的孩子伸手想去摸柜台上的算盘,陈奶奶就轻轻拍一下他的手:“别碰,这可是奶奶的宝贝,算错了账,可要饿肚子咯。”孩子吐吐舌头,缩回手,继续听故事。
街坊邻居也爱来陈奶奶的铺子,不光是买东西,更是来唠唠嗑。张大妈提着菜篮子进来,买一包盐,顺便跟陈奶奶说:“今儿个我家炖了排骨汤,一会儿给你端一碗来。”陈奶奶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留着给孩子吃。”张大妈却不听,放下盐钱就走,说一会儿准送来。李阿姨抱着刚满月的孙子进来,买一块尿布,笑着说:“陈奶奶,您给瞅瞅,这孩子是不是长得俊?”陈奶奶凑过去,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说:“俊得很,眉眼像你,长大了肯定有出息。”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红绳编的平安扣,系在孩子的手腕上:“给孩子讨个吉利,平平安安长大。”李阿姨推辞不过,红了眼眶,说:“您老是惦记着我们,真是太谢谢您了。”
陈奶奶的杂货铺,从来都不是只卖东西的地方,更像是巷子的“消息站”和“暖心窝”。谁家有红白喜事,街坊们会在铺子里互相转告;谁家遇到了难处,会来跟陈奶奶念叨念叨,陈奶奶总能说几句宽心的话,有时还会拿出自己攒的零钱帮衬一把。有一回,巷子里的小青年失业了,整日闷在家里,他母亲急得团团转,跑来跟陈奶奶诉苦。陈奶奶听完,让她把孩子叫来,慢悠悠地跟他说:“年轻人,跌倒了不怕,爬起来就好。想当年我摆摊卖货,被雨淋,被太阳晒,不也熬过来了?慢慢来,总有出路的。”又从柜子里翻出一本旧的技能手册,递给他:“我孙子以前学这个的,你看看,兴许有用。”小青年接过手册,红了脸,低声说了句“谢谢陈奶奶”,后来他靠着手册学了手艺,找到工作,特意来铺子里给陈奶奶送了一袋水果,说:“要不是您,我还不知道浑浑噩噩到什么时候。”
晌午的时候,陈奶奶会锁上铺子的门,回家做饭。路过的人看到了,会问:“陈奶奶,回家吃饭啦?”她笑着应:“是啊,老头子还等着我呢。”陈奶奶的老伴走得早,儿子儿媳在外地工作,孙子也长大了,去了大城市,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可她从不觉得孤单,因为这条巷子,这些街坊,都是她的家人。下午她再来铺子,总会带一碟自己做的点心,桂花糕、绿豆糕,分给来买东西的人,大家尝着点心,说着闲话,阳光透过铺子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柜台上,落在陈奶奶的银丝上,暖融融的,像一层金色的纱。
傍晚的杂货铺最热闹,下班的人来买包烟,放学的孩子来买支铅笔,做饭的主妇来买瓶酱油,挤在小小的铺子里,你一言我一语,热闹得像过年。陈奶奶忙前忙后,却一点也不觉得累,脸上始终挂着笑。等天渐渐黑了,买东西的人少了,陈奶奶就开始收拾铺子,把玻璃罐擦干净,把散落的纽扣归拢好,把算盘拨回原位。锁门之前,她会抬头看一眼巷子里的路灯,看一眼对面的早点摊,看一眼巷尾的修鞋铺,心里想着:明天又是热热闹闹的一天。
陈奶奶的杂货铺,就像一盏永远亮着的暖灯,守在巷口,照亮了来来往往的脚步,也温暖了整条巷子的岁月。在这里,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有琐碎的日常,只有邻里间的互相惦记,只有老时光里的温柔与妥帖。那些玻璃罐里的糖果,那些墙上的算盘,那些陈奶奶慢悠悠的话语,都成了巷子最珍贵的记忆,藏在每一个人的心底,每当想起,就觉得温暖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