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筱被手机铃声吵醒，屏幕上跳动着“未知号码”四个字，她盯着看了三秒，才想起自己昨晚在沙滩上哭到昏厥，是旅馆老板把她拖回来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现在充着电，屏幕亮得刺眼。
接起电话时，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喂？”
“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带着电流的杂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顾亦筱的心脏猛地一缩：“熙熙？”
“嗯。”任熙熙的声音顿了顿，“你还好吗？”
“你在哪？”顾亦筱抓起床单，指节泛白，“我去找你。”
“别找了。”任熙熙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像结了冰，“我在记者会上。”
记者会？
顾亦筱的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浏览器，娱乐头条已经被“任熙熙澄清恋情”的新闻刷屏。点开视频，任熙熙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坐在发布会的椅子上，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平静。
“关于之前的误会，我很抱歉。”她对着话筒，声音清晰得像刀，“我和顾亦筱小姐只是工作关系，是我一时糊涂，混淆了友情和其他感情，给她带来了困扰，也辜负了大家的期待。”
台下的闪光灯疯狂闪烁，记者们的提问像雨点般砸来：“那你之前说的‘共度余生’是假的？”“是顾亦筱纠缠你吗？”“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任熙熙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指尖微微颤抖，却还是坚持着说：“都是我的错。顾小姐是很专业的化妆师，希望大家不要因为我的错误，去打扰她的生活。”
视频里的她，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狠狠扎进顾亦筱的心脏。她看着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脸，看着她对着镜头鞠躬道歉，看着她在经纪人的护送下匆匆离场，背影决绝得像从未认识过。
手机从手里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屏幕裂了道缝，像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原来昨晚在海边，她说的“忘了我吧”，不是玩笑。
原来那场公开的深情，那场海畔的承诺，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现在幕布落下，演员谢幕，只剩下她还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不知道该退场还是该继续。
像只被抛弃的狐狸，守着空荡荡的洞穴，连偷来的糖渣都没剩下。
那天下午，顾亦筱收拾东西离开了旅馆。老板娘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欲言又止，最后只塞给她一袋热乎乎的烤红薯：“路上吃。”
她没回原来的城市，而是买了张去南方的火车票。火车启动时，她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忽然想起三年前，她和任熙熙一起坐火车去拍外景，任熙熙靠在她肩上睡着了，发梢蹭得她心头发痒。
那时她以为，有些温暖是可以一直拥有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任熙熙发来的短信，只有一行字：“银行卡里转了些钱，密码是你生日。好好生活。”
顾亦筱看着那行字，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她把手机关机，扔进背包最深处，像扔掉了一块烫手的烙铁。
她不需要她的钱，就像她不需要这场施舍般的“成全”。
南方的冬天很湿冷，顾亦筱租了间带阳台的小公寓，找了份在影楼给新人化妆的工作。老板是个温和的中年女人，知道她经历坎坷，从不多问，只是偶尔会在她发呆时，递杯热奶茶。
日子过得像杯白开水，平淡得没有波澜。她不再看娱乐新闻，不再用社交软件，甚至把那支任熙熙送的口红，锁进了抽屉最底层。
可有些记忆，像扎在肉里的刺，总会在不经意间隐隐作痛。
有天给新娘化眼妆，看着镜子里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忽然就想起任熙熙在红毯上的样子，水钻的光芒像炸开的烟花；给新郎涂发胶时，闻到发胶的味道，就想起深夜的化妆间，任熙熙说“顾老师的手法越来越轻了”；甚至看到街角的白玫瑰，都会想起那天在医院，任熙熙接过花时，笑眼弯弯的样子。
原来有些糖的味道，一旦尝过，就再也忘不掉了。
春节前夕，影楼老板给她放了假，让她回家看看。顾亦筱犹豫了很久，还是买了张回家的火车票。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父母愣住了，随即红了眼眶。他们什么都没问，只是给她端来热腾腾的饺子，说“回来就好”。
原来任熙熙没骗她，经纪人确实没骚扰她的家人。大概是那场记者会做得太绝，所有人都以为，是顾亦筱“攀高枝不成反被甩”。
也好，这样至少，他们是安全的。
大年初一的晚上，顾亦筱在厨房帮妈妈洗碗，电视里在放春节联欢晚会。忽然听到主持人报幕：“接下来有请我们的老朋友，任熙熙！”
她的手猛地一顿，碗差点掉在地上。
妈妈在客厅喊：“亦筱，快来看，是那个影后任熙熙！听说她前段时间出了点事，现在又复出了！”
顾亦筱深吸一口气，擦干手走到客厅。
电视屏幕上的任熙熙穿着一身红色礼服，比以前更瘦了，却依旧耀眼。她站在舞台中央，唱着一首老歌，声音温柔得像月光。
“……谢谢你曾陪我走过，那段最黑暗的路……”
镜头扫过台下，观众席上掌声雷动。顾亦筱看着她脸上得体的微笑，看着她鞠躬时优雅的姿态，忽然觉得，那个在康复室里和她亲吻的任熙熙，那个在海边说“忘了我吧”的任熙熙，都像场不真实的梦。
梦该醒了。
她转身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听着客厅里传来的歌声，眼泪无声地滑落。
原来有些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她和任熙熙，一个是站在聚光灯下的影后，一个是躲在幕后的化妆师，就像白天和黑夜，永远无法重叠。
而那场名为“贪恋”的戏，早就该散场了。
过完年回到南方，顾亦筱换了份工作，在一家小剧场做化妆兼服装。剧场的舞台很小，观众也不多，却很热闹。演员们白天排练，晚上演出，累了就一起在后台吃盒饭，笑声能掀翻屋顶。
顾亦筱很喜欢这里的氛围，简单又纯粹。
有天演出结束后，她在后台收拾东西，演员们在讨论明天的剧本。忽然有人说：“听说了吗？任熙熙要演话剧了，就在我们隔壁的大剧院，票价炒到了天价。”
“真的假的？她不是被封杀了吗？”
“听说背后有大佬捧，加上她自己也够拼，前段时间拿了个国际电影节的提名，算是彻底翻身了。”
顾亦筱的手顿了顿，继续叠着戏服，像没听见。
可那天晚上，她还是失眠了。
凌晨三点，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很久没碰过的手机，搜索“任熙熙 话剧”。
新闻里说，她演的是部独角戏，讲一个女人在爱情里的挣扎与成长。评论里一片叫好，说“任影后演技炸裂，把那种爱而不得的痛演活了”。
顾亦筱看着话剧海报上的任熙熙，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眼神里的破碎感，像极了那天在医院，她眼尾晕开的那点墨。
原来她演的，从来都是她们自己的故事。
只是这场戏里，她早已退场，只剩下任熙熙一个人，在聚光灯下，演着独角戏。
手机屏幕忽然弹出一条推送，是任熙熙在话剧谢幕时的采访。记者问她：“这部戏对你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吗？”
任熙熙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像层金色的纱。她沉默了很久，才轻轻说：“嗯，是为了纪念一个……很重要的人。”
镜头拉近，能看到她眼角的泪光。
顾亦筱看着屏幕上的那张脸，忽然笑了，笑得像哭。
她关掉手机，重新躺下，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像条冰冷的路。
她知道，这场局彻底结束了。
局中的糖早已化尽，只剩下满地的狼藉。而她这只偷糖的狐狸，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注定不属于自己。
天亮时，顾亦筱收拾好行李，离开了南方的小城。她没说要去哪里，只给剧场老板留了张字条：“谢谢照顾，后会有期。”
火车驶离站台时，她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忽然觉得很轻松。
或许她会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家小小的化妆工作室，接待那些和她一样，在生活里挣扎却依旧热爱的人。
或许她再也不会遇到任熙熙了。
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终于可以，不再活在那场名为“任熙熙”的梦里了。
只是偶尔在某个深夜，她会想起海边的那个晚上，任熙熙转身走向深海时，白色的长裙像只展开翅膀的蝴蝶。
那时的海浪声很大，大到她没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
其实她从来都不怕猎人的枪口，她只怕，那只狐狸为了保护她，故意把自己送进了陷阱。
而这场救赎，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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