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熙熙是在凌晨三点回的消息。
只有一个字:“嗯。”
顾亦筱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像层薄薄的霜。化妆间的窗户没关严,雨丝飘进来打在手臂上,凉得人打了个寒颤。
她把任熙熙落下的手机放进抽屉,指尖触到一片冰凉——那支正红色的口红不知何时从化妆包里滚了出来,膏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像凝固的血。
凌晨五点,天还没亮,顾亦筱就被手机铃声吵醒。是任熙熙的助理,声音带着哭腔:“顾老师,你快来医院!熙熙姐发烧了,烧到39度!”
赶到医院时,任熙熙正躺在病床上输液,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却干裂起皮。医生说她是淋雨加上情绪激动引发的急性肺炎,得住院观察。
“昨天收工后,她把自己关在车里哭了两个小时。”助理红着眼圈说,“我怎么劝都没用,她说‘顾老师是不是讨厌我了’……”
顾亦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疼得喘不过气。她坐在病床边,看着任熙熙烧得迷迷糊糊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
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像在数着两人之间的裂痕。顾亦筱伸出手,想帮她把额前的碎发拨开,指尖刚触到发丝,就被任熙熙猛地攥住。
“别离开我……”任熙熙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睛都没睁开,“顾老师,别讨厌我……”
温热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滴在顾亦筱手背上,烫得惊人。顾亦筱反握住她的手,掌心贴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处的颤抖。
“我没离开。”她低下头,用气音在她耳边说,“也没讨厌你。”
任熙熙的手松了些,却还是攥着不放,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顾亦筱守了她整整一天。中午护士来换药时,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暧昧地笑了笑:“任小姐跟你感情真好。”
顾亦筱的脸微微发烫,却没松开手。
下午任熙熙醒了,烧退了些,眼神却还有点迷糊。看到顾亦筱还在,她愣了愣,忽然别过脸:“你怎么还在?”
“医生说你需要人照顾。”顾亦筱拿起旁边的水杯,“渴不渴?”
任熙熙没说话,也没接水杯。病房里的空气像凝固了,只有输液管的滴答声在响。
“对不起。”顾亦筱先开了口,声音很轻,“昨天我说的话,不是真心的。”
任熙熙的肩膀动了动,却没回头。
“我不是怕别人说什么,也不是觉得丢人。”顾亦筱看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我是怕……怕他们伤害你。你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不能让你因为我,把所有东西都毁了。”
任熙熙忽然转过身,眼眶红得像兔子:“那你就能看着我难受吗?看着我被人骂,看着我在雨里淋雨,你都无动于衷吗?”
“我没有无动于衷。”顾亦筱的声音发颤,“我在监视器旁边站了一下午,看着你摔倒,看着你咳嗽,我比谁都心疼。”
“那你为什么不承认?”任熙熙逼近一步,输液管被扯得晃了晃,“承认你喜欢我,就这么难吗?”
喜欢吗?
顾亦筱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攥着床单的手,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膛。答案其实早就藏在心里了,藏在康复室那个失控的吻里,藏在深夜沙发上的温度里,藏在那句没说出口的“我也想和你去看海”里。
像狐狸终于承认自己偷了糖,不是因为被抓住,而是因为,真的想把那份甜,分给对方一半。
“喜欢。”顾亦筱听到自己说,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熙熙,我喜欢你。”
任熙熙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她猛地扑进顾亦筱怀里,输液针差点被扯掉。“你终于说了……你终于肯说了……”
顾亦筱紧紧抱住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衬衫。怀里的人哭得像个孩子,委屈又委屈,却带着失而复得的欢喜。
“那我们公开好不好?”任熙熙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我不怕,真的不怕。”
顾亦筱看着她眼里的坚定,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勇气。是啊,她们已经躲了这么久,怕了这么久,难道还要继续躲下去吗?
像两只互相取暖的狐狸,明知外面有猎人,却还是想紧紧依偎在一起,哪怕只有一秒。
“好。”顾亦筱擦掉她的眼泪,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等你好了,我们就公开。”
任熙熙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
那天晚上,顾亦筱没走,在病房的沙发上蜷了一夜。凌晨时她被冻醒,发现身上盖着条毯子,是任熙熙悄悄给她盖的。
她看着病床上熟睡的人,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安静得像幅画。顾亦筱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风险,所谓的代价,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愿意跳下去。
只是她不知道,深渊里的荆棘,比她们想象的,要锋利得多。
第二天早上,任熙熙的经纪人来送早餐,看到两人相视而笑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你们想公开就公开吧,我拦不住。但你们记住,这条路不好走,一旦踏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任熙熙握住顾亦筱的手,笑得灿烂:“我们不回头。”
顾亦筱看着她眼里的光,也笑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她们以为自己终于挣脱了局的束缚,却不知道,真正的陷阱,才刚刚开始。那裹着糖衣的诱饵,早已在暗处露出了锋利的毒刺,只等她们纵身一跃,就会狠狠扎进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