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的化妆间总是弥漫着两股味道。一股是定妆喷雾的清冽,另一股是任熙熙惯用的玫瑰香水,两种气息缠绕着,在空气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顾亦筱正给任熙熙粘假睫毛,镊子的尖端悬在眼睑上方,距离不过半寸。任熙熙忽然眨了眨眼,长睫扫过顾亦筱的指腹,像羽毛搔过心尖。
“别动。”顾亦筱的声音有点发紧,指尖微微偏了偏,假睫毛的胶液差点蹭到眼球。
任熙熙乖乖闭上眼,唇角却偷偷翘起来:“顾老师今天手抖得厉害,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昨晚的画面猝不及防地撞进脑海——任熙熙的公寓,她最后还是留下来吃了晚饭。任熙熙系着她的围裙在厨房煎牛排,油星溅到手臂上,她伸手去挡,指尖触到的肌肤烫得惊人。后来两人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任熙熙的头枕在她腿上,呼吸均匀得像睡着了,发梢却蹭得她心头发痒。
直到午夜十二点,她才拎着化妆箱逃出来,心脏在胸腔里跳了一路,像藏了只不安分的兔子。
“没有。”顾亦筱稳住手,终于把假睫毛粘妥帖,拿过棉签轻轻压了压边缘,“任小姐今天的戏服领口太低,项链会蹭掉妆。”
任熙熙今天穿的是件低胸礼服,为了贴合角色里“艳星”的设定。造型师刚把一条钻石项链绕在她颈间,搭扣还没扣好,坠子就晃悠悠地蹭过锁骨,在刚上好定妆粉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的印。
“那怎么办?”任熙熙仰头看她,眼里带着点故意的茫然,“总不能不戴吧?导演说这条项链是关键道具。”
顾亦筱没说话,从化妆包里翻出一卷隐形胶带,剪下细细的一截,小心翼翼地贴在项链坠子背面。指尖触到任熙熙颈间的肌肤时,她明显感觉到对方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这样就不会蹭掉了。”顾亦筱收回手,指尖有点发烫。
旁边的助理忽然“咦”了一声,举着手机凑过来:“熙熙姐,你看这个热搜。”
屏幕上是张模糊的偷拍照——昨晚她从任熙熙公寓出来的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手里还拎着那个装海鲜粥的保温袋。标题刺眼:“任熙熙深夜密会神秘女子,疑似恋情曝光”。
任熙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伸手就要拿手机,却被顾亦筱按住。
“别碰。”顾亦筱的声音很稳,“让团队处理。”
“可是……”任熙熙咬着唇,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他们会骂你的。”
顾亦筱看着那张照片,忽然想起三年前,任熙熙刚火的时候,被拍到和男演员共进晚餐,粉丝在她微博下骂了三天三夜。那时任熙熙躲在化妆间,把自己关了整整半天,出来时眼睛肿得像核桃,却笑着说“没事,过两天就忘了”。
原来再耀眼的人,也会有害怕的东西。
“我不在乎。”顾亦筱拿起散粉刷,在任熙熙颧骨处轻轻扫过,“我只是你的化妆师,流言传不了多久。”
任熙熙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了皱眉。“我在乎。”任熙熙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想你被卷进来。”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导演带着编剧走进来,讨论着等会儿要加的戏份。任熙熙立刻松开手,脸上恢复了惯常的从容,仿佛刚才的慌乱只是错觉。
顾亦筱默默退到角落,看着导演指着任熙熙的项链说:“等会儿拍特写,这个坠子一定要清晰,暗示她和男主的羁绊。”
任熙熙点头应着,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顾亦筱身上,像在说什么,又像在确认什么。
顾亦筱低下头,开始收拾化妆刷。金属刷柄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忽然发现,自己钥匙串上的两颗星星,不知何时缠在了一起,解了半天都解不开,像极了现在的处境——她以为自己只是在享受那份“特殊”,却没料到,局里的丝线早已悄悄缠绕,把她和任熙熙捆在了一起。
中场休息时,任熙熙的助理匆匆跑进来,脸色难看:“熙熙姐,热搜压不下去,有人扒出顾老师的微博了。”
顾亦筱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点开才发现,私信已经爆了。各种不堪入目的评论像潮水般涌来,有人说她“想攀高枝想疯了”,有人说她“利用工作之便勾引影后”,还有人翻出她三年前在剧组的照片,嘲笑她“长得普通还想做春秋大梦”。
“别碰手机。”任熙熙走过来,伸手想拿走她的手机,却被避开了。
顾亦筱把手机塞回口袋,拿起粉饼给她补妆:“快开拍了,补完妆走吧。”
她的指尖很稳,粉扑落在任熙熙脸颊上,力道均匀得像机器。任熙熙看着镜中她低垂的眼,忽然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顾老师,你听,它在替你难过。”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处的跳动,有力而急促。顾亦筱的心跳忽然乱了节拍,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猛地抽回手,后退半步:“任小姐,注意影响。”
任熙熙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笑了,笑得有点涩:“你看,这就是靠近我的代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吗?
顾亦筱看着镜中两人的倒影,任熙熙的项链坠子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而自己的影子缩在旁边,渺小又狼狈。可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昨晚沙发上的温度,是那碗海鲜粥的香气,是任熙熙枕在她腿上时,那句含糊的梦话——“别离开我”。
像只偷到糖的狐狸,明知可能被猎人抓住,却舍不得把嘴里的甜吐出来。
“开拍了!任熙熙准备!”场记的声音在外面喊。
任熙熙转身时,项链坠子晃了晃,恰好落在顾亦筱视线里。她忽然想起刚才贴胶带时,触到的那片温热的肌肤,原来有些温度一旦记住,就再也忘不掉了。
顾亦筱走到化妆台边,拿起那支任熙熙送的口红,旋开盖子。正红色的膏体在灯光下泛着光泽,像凝固的血。她对着镜子,轻轻在唇上涂了一层,颜色艳丽得有些刺眼。
手机还在震动,那些恶毒的评论像针一样扎着神经。可她看着镜中那个唇色鲜红的自己,忽然明白了——她早就不是那个只想站在幕后的化妆师了。这场名为“任熙熙”的局,她不仅踏进来了,还贪心地想得到更多,哪怕代价是被流言蜚语淹没。
而远处的片场,任熙熙已经站到了镜头前,导演喊“开始”的瞬间,她眼中的情绪瞬间切换,变成了角色里的妩媚与决绝。
没人知道,那决绝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赌——赌那个站在阴影里的人,不会真的转身离开。就像没人知道,阴影里的顾亦筱,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说:“不后悔。”
局已深,贪念起,退路早已被自己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