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筱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屏幕上跳动着“任熙熙”三个字,时间显示上午十点。她盯着那串名字看了两秒,才想起昨天任熙熙说给她放了假——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在工作日睡到自然醒。
“顾老师,你是不是还在睡?”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像猫爪轻轻挠着耳膜,“我点了海鲜粥,让外卖员放你门口了,记得热了再吃。”
顾亦筱坐起身,被子滑到腰间,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床尾,照出几粒昨晚没收拾的定妆粉。她走到门口,果然看到个保温袋,拎起来沉甸甸的,还带着余温。
“任小姐不用这么客气。”她靠着门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门锁,那里还留着昨晚反复摩挲钥匙扣的触感。
“说了叫我熙熙。”任熙熙在那头轻哼一声,“而且我不是客气,是补偿。昨天红毯结束没陪你吃宵夜,你该不会生我气了吧?”
顾亦筱拆开保温袋,白瓷碗里的海鲜粥冒着热气,瑶柱和虾仁的鲜香漫出来。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剧组,任熙熙发着低烧拍淋雨戏,收工后缩在化妆间啃冷面包,是她用小电锅煮了碗白粥,任熙熙捧着碗,烫得直哈气却一口没剩。
那时任熙熙说:“顾老师煮的粥,比我妈做的还香。”
“没生气。”顾亦筱舀了一勺粥,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熨帖得让人心头发软,“只是觉得……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任熙熙的声音忽然近了些,像是把手机贴在了唇边,“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两个字被她说得轻飘飘的,却像块石头砸进顾亦筱心里。她放下勺子,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猛地涌进来,刺得她眯起眼。楼下车水马龙,远处的广告牌上,任熙熙代言的香水广告正循环播放,她穿着红色长裙,笑靥如花,和电话里这个带着鼻音的、有点耍赖的声音,判若两人。
“顾老师,你在想什么?”任熙熙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是不是觉得我太黏人了?”
顾亦筱看着广告牌上的任熙熙,喉结动了动:“没有。”
“那就好。”任熙熙像是松了口气,“下午有空吗?我家的鱼缸该换水了,那个自动换水器我总弄不明白。”
这显然是个借口。任熙熙的公寓有专门的家政阿姨,别说换水,连鱼缸里的水草都有人定期修剪。顾亦筱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她知道自己该找个理由拒绝,比如“要整理化妆箱”或者“约了人”,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地址发我。”
挂了电话,顾亦筱盯着保温碗里剩下的粥,忽然没了胃口。她走到玄关换鞋时,瞥见鞋柜上的钥匙串——旧的星星和新的“熙”字款被她串在了一起,碰撞时发出细碎的响,像在提醒她什么。
任熙熙的公寓在市中心的顶层,密码锁的数字是顾亦筱的生日。她输入时指尖顿了顿,门“咔哒”弹开的瞬间,就听见客厅传来水声。
任熙熙穿着件宽松的白衬衫,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正蹲在鱼缸前,手里举着根水管,水洒了一地,她却浑然不觉,侧脸贴着玻璃,对着里面的金鱼碎碎念:“你说顾老师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阳光从落地窗涌进来,给她周身镀了层金边,衬衫领口滑落半边,露出精致的锁骨。顾亦筱站在门口,忽然觉得这画面过分私密,像闯入了不该进入的领地。
“任……熙熙。”她轻唤一声。
任熙熙猛地回头,手里的水管“哐当”掉在地上,水溅湿了她的脚踝。她却像没看见,光着脚就跑过来,眼里的惊喜藏都藏不住:“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我。”
温热的怀抱忽然撞进怀里,顾亦筱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掌心触到一片温热的肌肤——任熙熙的衬衫湿了大半,贴在背上,勾勒出纤细的线条。
“你看你,弄得到处都是水。”顾亦筱推开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弯腰去捡水管。
任熙熙却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顾老师,我昨天跟导演吵架了。”
顾亦筱的动作顿住。
“他想加吻戏,我说剧本里没有。”任熙熙的呼吸拂过她颈侧,“他说‘任影后还怕这个?’,你说他是不是很讨厌?”
鱼缸里的金鱼甩着尾巴游过,影子落在任熙熙光着的脚踝上。顾亦筱能感觉到她身体的轻颤,不是害怕,是委屈。就像三年前,那个副导演当着全剧组的面说她“靠脸吃饭”,她躲在化妆间掉眼泪,也是这样,明明委屈得要命,却只敢在她面前流露。
“他是不对。”顾亦筱转过身,抬手想像以前那样拍拍她的背,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任熙熙的衬衫湿得透了,能隐约看到里面的肤色。
她猛地收回手,转身去拿拖把:“我先拖地。”
任熙熙没拦她,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弯腰的背影。阳光穿过她的发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撒了把碎金。
“顾老师,”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拖把杆“咚”地撞在茶几腿上。顾亦筱背对着她,肩膀绷得像块石头。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鱼缸的过滤声。任熙熙又笑起来,带着点狡黠:“我开玩笑的。你别紧张。”
顾亦筱没回头,继续拖着地上的水,水渍在她拖过后聚成小小的水洼,映出天花板的吊灯,晃得人眼晕。
她知道这是试探,是任熙熙抛出的又一颗糖。就像那支口红,那个钥匙扣,那碗海鲜粥,一点点瓦解她的防线,让她在“朋友”的名义下,享受着这份不该有的特殊。
可贪念一旦滋生,就像鱼缸里的水藻,悄无声息地蔓延。她明明该在被抱住的那一刻推开,该在听到那句“喜欢我”时转身离开,却偏偏站在这里,任由心跳乱得像团麻。
拖完地时,任熙熙已经换了件干净的家居服,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剥荔枝,果肉晶莹剔透,递到她嘴边:“顾老师,尝尝?很甜的。”
顾亦筱张嘴接住,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任熙熙的指尖擦过她的唇,带着荔枝的微凉,像道微弱的电流。
“你看,”任熙熙笑眼弯弯,“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啊,这样很好。像偷来的闲暇,像越界的温度,像明知危险却忍不住一再靠近的蜜糖。
顾亦筱看着她指尖捏着的荔枝核,忽然想起那句老话——偷腥的狐狸,尝到了甜头,就再也忘不了那滋味了。而她,好像已经把那点甜,悄悄咽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