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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慢慢靠近的距离

落日缘

【一】

第三天的黄昏,陈知许在城墙上看到了一本书。

暗蓝色的封皮,边角已经磨得发白,就放在昨天他们坐过的位置旁边,被一块小小的石头压着,像是故意留在那里,又像是不小心遗忘的。风把书页吹得哗哗作响,几页纸不安分地翘起来,在夕阳下泛着毛茸茸的金边。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弯腰拾起那本薄薄的书——《飞鸟集》。

翻开扉页,一行清隽的字迹映入眼帘:

> 「天空不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给陈知许

心跳在胸腔里突兀地撞了一下,像被飞鸟的翅膀掠过。她下意识回头,城墙拐角处,一道熟悉的背影一闪而逝,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杨望生!"她喊了一声,声音被风揉碎,散在橙红色的光里。

拐角处空无一人,只有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青砖上,像一条沉默的河流。

陈知许抱紧书,嘴角止不住上扬。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被记住"是这种感觉——像有人在你心里悄悄点了一盏灯,灯光不大,却足够照亮所有暗角。

那天之后,城墙上每天都会出现一点"小惊喜"。

有时是一朵夹在石缝里的银杏叶,叶脉被阳光照得透亮;有时是一张对折的便签,上面用铅笔写着一句诗——

>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字迹总是清隽克制,像写字的人刻意把情绪收得很紧,却还是不小心漏出一点温柔。

陈知许开始带"回礼"。

她把自家烘焙的小饼干装在透明袋子里,袋口系天蓝色的丝带;她把拍立得里唯一一张"橙色夕阳"悄悄塞进书里,照片背面用银色签字笔写着:

> 「今天的云很软,像猫肚皮。分你一半。」

他们从未在"送礼"时碰面,却默契地留下痕迹——像两只小心翼翼的猫,隔着时空交换呼吸,谁也不敢先跨出那一步。

直到第七天傍晚。

【二】

那天是周五,学校提前半小时下课。陈知许一路小跑,马尾辫在身后甩成一条任性的直线。她怀里抱着今天准备的"回礼"——一本崭新的《月亮与六便士》,扉页写着:

> 「愿你抬头有月亮,低头有六便士。」

——给杨望生

秋风带着桂花香,吹得她耳尖发红。转过最后一个弯,脚步却猛地刹住——

城墙上,杨望生竟然在。

他背对她坐着,膝盖上摊开放着那本旧《飞鸟集》,风把书页翻到第47页,恰好是那句——

>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夕阳把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发梢在光里呈现出柔软的褐色。陈知许突然不敢呼吸,生怕惊扰这一刻的静谧。

犹豫间,杨望生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微微侧头,声音低而轻:"今天……很早。"

陈知许攥紧书脊,指节发白,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落城墙砖缝里的尘埃。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把《月亮与六便士》轻轻放在他手边,然后坐下——中间隔着的"安全距离"从一个人变成半个人。

"给你。"她声音发紧,却努力让语调轻快,"我觉得……你会喜欢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

杨望生的指尖在封面上停顿两秒,像确认什么易碎品,才慢慢把书拿起来。他没有立刻翻开,而是用拇指摩挲着扉页上她写的字迹,睫毛垂落,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谢谢。"他说,声音比往日更低,却第一次带上了一点温度。

陈知许偷偷松了口气,嘴角翘成月牙。她打开相机包,习惯性调试参数,镜头对准天际线——今天的天空是玫瑰色,云层像被谁打翻的胭脂,美得近乎奢侈。

"要……拍照吗?"杨望生突然问。

陈知许愣住,转头看他。这是半个月来,他第一次主动提问。

"要!"她眼睛亮起来,把相机递到他面前,"今天云特别厚,玫瑰色会渐变到淡紫,很适合做延时。"

杨望生却没有接相机,而是抬手,轻轻碰了碰她挂在脖子上的取景器,指尖冰凉,一触即离。

"我是说……"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给我……拍一张?"

陈知许眨眨眼,心跳漏了半拍。她从未想过,他会愿意让自己进入镜头——那等同于允许她进入他的世界,哪怕只是一帧。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一只鸟。

杨望生坐直了些,肩膀微微绷紧,却没有躲开。夕阳恰好落在他的右半边脸,睫毛被镀成金色,眼中的忧郁像被光线稀释,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透明感。

陈知许举起相机,透过取景器看他——

镜头里的少年,孤独得像一座孤岛,却在孤岛边缘,悄悄长出一株小小的、嫩绿的芽。

"咔嚓。"

快门声落下,杨望生的睫毛颤了颤,像被惊动的蝶。

"拍好了。"陈知许放下相机,把照片调出来给他看。屏幕里,他坐在玫瑰色的光里,轮廓柔软,眼神安静,像被世界温柔以待。

杨望生盯着照片看了很久,久到夕阳又下沉了一厘米,才轻声问:"可以……洗给我吗?"

"当然可以!"陈知许用力点头,"下周一给你带来。"

他"嗯"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这一次,陈知许确定,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微笑,虽然浅得像风,却真实存在。

那天之后,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从半个人,变成了一只手掌。

【三】

第十天,陈知许带来了一个拍立得打印机。

她蹲在城墙根,把照片塞进打印机,"滋滋"的出片声混在秋风里,像某种隐秘的暗号。杨望生站在她身后半步,双手插兜,肩膀微微绷着,眼神却一瞬不瞬落在那张渐渐显影的纸片上。

照片完全显影的那一刻,陈知许站起来,转身,差点撞进他怀里。

她下意识后退,脚跟却磕到城墙砖,身体一晃。杨望生眼疾手快,伸手握住她手腕——指尖冰凉,掌心却带着少年特有的热度。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桂花香在空气里浮动,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重叠成一片暧昧的暗色。陈知许能清晰感觉到,他拇指指腹正无意识地摩挲她腕内侧的脉搏,一下,又一下,像在给某种无形的计时器上发条。

"谢、谢谢……"她声音发干,耳尖烧得通红。

杨望生如梦初醒,迅速松开手,插回兜里,指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垂下眼睫,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陈知许把照片递给他,指尖碰到他的,像触到一块冰,又迅速分开。

照片上的他,被玫瑰色夕阳拥抱,眼神安静,嘴角有极浅的弧度——那是他第一次在镜头里,露出近似"快乐"的表情。

杨望生用拇指轻轻擦过照片边缘,动作珍重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良久,他从校服内袋掏出那本旧《飞鸟集》,翻开扉页,把照片小心地夹进去,然后合上书,递给她。

"给你。"他说,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陈知许愣住:"这不是……"

"以后……"他打断她,眼神落在远处天际线,"都放在……你那里。"

陈知许接过书,指尖碰到他掌心的温度,突然明白——他在用这种方式,把自己"交"给她。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那些无法示人的伤痕,都藏在这一页页薄薄的纸里,而钥匙,在她手上。

她抱紧书,抬头对他笑,眼睛弯成月牙:"好,我替你保管。"

夕阳在这一刻沉入地平线,最后一缕光消失,天空变成深蓝。第一颗星星亮起来的时候,陈知许听见杨望生轻声说:

"明天……见。"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出"明天"。

【四】

第十二天,陈知许发现杨望生左手腕内侧有一道疤。

那是一道细长的、白色的疤痕,从腕骨延伸到小指根部,在夕阳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质感。他坐在她身边,翻书时袖口滑落,疤痕毫无预兆地闯入她的视线,像一道闪电劈进胸腔。

陈知许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杨望生却像什么都没发生,平静地拉下袖口,继续翻书——动作太平静,反而透出某种麻木的绝望。

"还疼吗?"她听见自己问,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杨望生翻页的手指顿住,良久,轻轻摇头:"早就不疼了。"

"那……"陈知许咬了咬下唇,鼓足勇气,"以后……别再受伤了,好不好?"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她,眼神深得像一口井,井底有她读不懂的情绪在涌动。良久,他抬起手,似乎想碰她的脸,却在最后一刻改变方向,轻轻落在她发顶——像对待一只受惊的鸟,一触即离。

"好。"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那天之后,陈知许开始戴一根天蓝色的发绳。

发绳上有一个小小的、金属制的月亮吊坠。每天傍晚,她都会把头发重新扎一遍,让那个月亮正好落在后脑勺下方——这样,当杨望生坐在她右侧时,只要一转头,就能看到那个小小的、会反光的月亮。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但第十五天,当她像往常一样扎好头发转身时,发现杨望生的右手腕上,多了一根极细的黑色编织绳,绳结处——是一个小小的、金属制的星星。

夕阳把两颗金属吊坠照得闪闪发亮,像一对遥相呼应的、隐秘的灯塔。

他们谁都没有提起这个"巧合"。

只是从那天起,陈知许再看到杨望生左手腕的疤痕时,不再感到尖锐的心疼——因为那里,被一根黑色的、带着星星的细绳轻轻环绕,像某种温柔的封印。

【五】

第十六天,期中考试结束。

陈知许背着比平时更轻的相机包,一路小跑冲向城墙。今天她特意带了两块芒果慕斯——妈妈新学的甜点,金黄的颜色像被浓缩的夕阳。

转过弯,她却猛地刹住脚步。

城墙上,杨望生不是一个人。

一个穿红裙子的女生站在他面前,背对陈知许,长发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女生似乎在说什么,声音尖而急促,伴随着夸张的手势。杨望生坐在原地,头微微低着,肩膀绷紧,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

陈知许抱紧蛋糕盒,指节发白。

她听不见对话,却清楚地看到——红裙子女生突然伸手,一把扯住杨望生的校服领口,强迫他抬头。夕阳照在他脸上,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中的黑色浓得化不开。

下一秒,女生抬手——

"住手!"陈知许听见自己尖叫。

她冲过去,把蛋糕盒塞进杨望生怀里,然后挡在他面前,直面那个红裙子女生。近距离看,对方妆容精致,眼角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戾气。

"你谁啊?"女生挑眉,声音尖锐。

"他同学。"陈知许听见自己说,声音意外地平静,"请你……别碰他。"

女生嗤笑一声,上下打量她,眼神轻蔑:"同学?呵,杨望生,你什么时候交上这种——"

"滚。"

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

陈知许愣住——这是杨望生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攻击性"。

红裙子女生也愣住,似乎没想到他会反抗,精致的脸扭曲了一瞬,最终狠狠瞪了陈知许一眼,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城墙尽头。

夕阳沉入地平线,天空变成深蓝。

陈知许转身,发现杨望生正盯着她,眼神复杂得无法解读——像是震惊,又像是害怕,更像是在看某种易碎的、不该存在的奇迹。

"你……"他声音沙哑,"不该来的。"

"我来了。"陈知许轻声说,从他怀里接过蛋糕盒,打开,递给他一块芒果慕斯,"芒果,甜的。"

杨望生没有接蛋糕,而是突然伸手,一把抱住她——动作太用力,蛋糕盒掉在地上,金黄的慕斯糊成一滩,像被踩碎的夕阳。

陈知许僵住。

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急促而混乱,心跳声透过校服布料传来,快得像是下一秒就会碎掉。她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像是被冻坏的鸟,终于找到热源,却不敢靠近。

"没事了……"她轻声说,犹豫了一下,伸手回抱他,手掌轻轻拍他后背,"没事了,我在。"

良久,杨望生松开她,弯腰捡起蛋糕盒,指尖沾到一点芒果酱,送到嘴边舔了舔。

"甜的。"他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却第一次,露出一个完整的、真实的微笑——虽然眼角有可疑的水光,但确实是微笑。

陈知许突然想哭。

她弯腰,用拇指擦去他指尖的芒果酱,然后抬头,对他笑,眼睛弯成月牙:"以后……我保护你。"

杨望生看着她,眼神深得像是要把她刻进灵魂。良久,他轻轻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

"好。"

那天之后,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从一只手掌,变成了一根手指——

偶尔,当夕阳特别温柔的时候,他们的影子会重叠在一起,像两片终于找到彼此的拼图,严丝合缝,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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