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对贺凛的感情可能已经超越职业界线的那晚，俞晚枫一夜未眠。
窗外海南的湿热空气仿佛能渗进皮肤，他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贺凛那个转瞬即逝的拥抱。不是工作场合礼节性的接触，也不是朋友间轻松的勾肩搭背，而是某种更私密、更脆弱的依偎。
凌晨五点，天边泛起鱼肚白，俞晚枫终于放弃挣扎，从床上坐起。镜中的自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头发微微凌乱，配上那张“很乖很无辜”的脸——这是贺凛的粉丝在超话里对他的形容——确实显得几分憔悴可怜。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走进浴室用冷水洗脸。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上午九点，俞晚枫准时敲响贺凛的房门，手中拎着从酒店餐厅打包的早餐——尽管贺凛说不用，但他还是带了。门很快打开，贺凛已经穿戴整齐，精神看起来比昨晚好了许多。
“早，凛哥。”俞晚枫垂下眼，将早餐递过去。
“谢谢。”贺凛接过，目光在俞晚枫脸上停留片刻，“没睡好？”
“还好。”俞晚枫避重就轻，开始汇报今日行程，“十点拍摄第三场，下午两点有个媒体群访，晚上导演组那边说想聊聊剧本的调整...”
“知道了。”贺凛打断他，声音温和，“别这么紧张，放轻松点。”
俞晚枫抬起头，对上贺凛含笑的眼眸，心脏不受控制地快跳了一拍。他连忙移开视线，假装检查手机上的日程表。
接下来的拍摄还算顺利，贺凛渐渐从角色的阴郁中抽离，恢复了往日的专业。只是偶尔休息时，他会不经意地寻找俞晚枫的身影，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俞晚枫总是率先移开。
“晚枫最近怎么了？好像有点躲着凛哥？”化妆间里，小林小声问小陈。
“不知道，可能是CP粉闹得有点凶吧。”小陈压低声音，“昨天还有私生追到酒店来，非要问晚枫和凛哥是不是真的...”
话音未落，贺凛推门而入，空气瞬间安静。他仿佛没听到刚才的对话，径直走到镜子前坐下，闭目养神。俞晚枫跟在他身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午休时，贺凛突然提出要去海边走走。拍摄地离海滩不远，步行只需十分钟。俞晚枫本想阻止——贺凛现在的知名度，单独外出风险太大——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带上帽子和口罩，跟在他身后。
正午的阳光炽烈，海滩上游人不多。贺凛戴着墨镜和棒球帽，简单的白T恤和卡其裤，依然难掩星味。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扑面而来。
“晚晚。”贺凛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俞晚枫。
俞晚枫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慌乱中后退一步：“凛哥？”
贺凛摘掉墨镜，目光直直看向俞晚枫：“你在躲我。”
是陈述，不是疑问。
俞晚枫张了张嘴，想否认，但看着贺凛认真的表情，终究没能说出口。他低下头，盯着自己脚边被海浪冲刷的细沙：“没有，只是...最近有点累。”
“因为我昨晚的举动？”贺凛追问，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敲在俞晚枫心上。
“不是...”俞晚枫下意识反驳，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贺凛沉默片刻，重新戴上墨镜，转身继续往前走。就在俞晚枫以为话题已经结束时，他突然开口：“如果你觉得困扰，我可以向公司申请，给你换个岗位。”
俞晚枫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凛哥...”
“或者，我也可以换个助理。”贺凛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俞晚枫头顶浇下，让他浑身发冷。他僵在原地，看着贺凛的背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我不会那么做。”贺凛停下脚步，转过身，海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因为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助理。也因为...”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不希望你离开。”
俞晚枫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贺凛似乎不打算再多说，重新迈开步子：“回去吧，下午还有工作。”
回程的路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但有什么东西，在沉默中悄然改变了。
之后几天，俞晚枫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他依然是那个专业、细致的助理，将贺凛的行程安排得滴水不漏，在镜头前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只是私下里，他不再刻意回避贺凛的目光，偶尔也会回应贺凛一些无关工作的闲聊。
贺凛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他不再在公开场合做出那些可能引发误会的亲昵举动，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会自然地接过俞晚枫手中的重物，会在他熬夜核对行程时默默递上一杯热茶，会在媒体追问私人问题时，巧妙地将话题从俞晚枫身上引开。
这种微妙的平衡，在一个意外事件后被彻底打破。
电影拍摄接近尾声，剧组举办了一场小型庆功宴。贺凛作为男主角，自然成为众人敬酒的焦点。俞晚枫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贺凛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导演、制片人和演员之间，脸上带着完美的笑容，心里却隐隐担心——他太了解贺凛了，那种笑意不达眼底的状态，意味着他已经快到极限。
果然，宴会进行到一半，贺凛找了个借口离席。俞晚枫会意，五分钟后也悄悄离开包厢，在酒店后花园的长椅上找到了他。
贺凛正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夜空，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看到是俞晚枫，嘴角勾起一个真实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每次应酬累了，都会找安静的地方透气。”俞晚枫在他身边坐下，递过一瓶水。
贺凛接过，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晚晚，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俞晚枫点点头。怎么可能忘记，五年前那个闷热的夏日，他作为刚毕业的职场新人，紧张地站在公司会议室外面试助理职位。那时的贺凛也才出道不久，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笑容干净明亮，问他：“你能接受24小时待命，几乎没有私人时间的工作吗？”
“我记得你当时紧张得手都在抖，但还是说‘我会努力’。”贺凛轻笑，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柔，“这五年，你真的做到了。”
俞晚枫垂下眼：“这是我的工作。”
“只是工作吗？”贺凛转头看他，目光在月色下深邃如海。
俞晚枫心脏一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太过危险，他不敢深想，更不敢回答。
“对我来说，不只是工作。”贺凛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俞晚枫听，“这五年，我见过太多人。有人因为我的名气靠近，有人因为利益留下。只有你，从始至终都一样。不管我是刚出道的新人，还是现在的‘贺凛’，你看向我的眼神从来没有变过。”
俞晚枫握紧双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这段时间给你带来了困扰，那些热搜，那些目光。”贺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不想因为外界的看法，就改变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你是俞晚枫，是我的助理，也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也是我很重要的人。”
晚风拂过，带来花园里淡淡的花香。远处宴会厅的喧嚣若有若无，更衬得此处宁静。俞晚枫抬起头，对上贺凛的目光，那一刻，他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
“凛哥，”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颤，“我也是。这五年，我很...”他咬了咬下唇，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庆幸”二字咽了回去，“我很感激。”
“感激？”贺凛挑眉，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只是感激？”
俞晚枫心跳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他看着贺凛，那张在荧幕上被无数人爱慕的脸，此刻离他不过咫尺。月光下，贺凛的轮廓柔和得不真实，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某种他不敢深究的期待。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呼唤声：“凛哥？贺凛？你在哪？”
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俞晚枫如蒙大赦，猛地站起身：“有人找你，我、我先去看看...”
“晚晚。”贺凛拉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他无法挣脱。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贺凛的目光从俞晚枫的眼睛缓缓下移，掠过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嘴唇，最终定格在他泛红的耳尖上。
“去吧。”贺凛突然松开手，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笑容，“告诉他们我马上回去。”
俞晚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花园，直到回到酒店走廊，才靠在墙上，大口喘息。手腕上被贺凛触碰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温度，灼热得发烫。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脑海中回荡着贺凛刚才的话——“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只是“重要的人”吗？还是……
手机震动，是贺凛发来的消息：“明天最后一场戏，晚上七点的飞机回北京。辛苦了，这几个月。”
一如既往的工作口吻，仿佛花园里的对话从未发生。
俞晚枫盯着屏幕，许久，才缓缓打字：“不辛苦，应该的。”
点击发送的瞬间，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无论他如何逃避，如何掩饰，那个名为“贺凛”的存在，早已越过职业的界线，在他心里深深扎根。
而更让他害怕的是，他其实并不想拔除。
两日后，上午九点，北京
贺凛驾驶着黑色SUV，平稳地驶出地下车库。副驾驶座上，俞晚枫低头看着平板电脑，眉头微皱。
“明天的通告安排，下午三点那个杂志专访，主办方临时改了地址，在朝阳区那边，可能会有点堵车。”俞晚枫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内响起，带着工作时的专业冷静。
“嗯，那我们提前半小时出发。”贺凛打着方向盘，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余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身侧。
车窗外，北京午后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进来，在俞晚枫侧脸投下柔和的光影。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柔软的材质衬得那张本就偏柔和的脸更添几分温润。此刻他正专注地看着屏幕，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贺凛的视线在那张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还有，”俞晚枫继续汇报，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王导那边的新剧本发过来了，我大概看了一下，人物小传写得非常详细，可能需要你花点时间研究。下周就要进组读剧本了。”
“发给我吧，今晚回去看。”贺凛说，声音平静。
车子驶入主干道，周末的北京交通比平时好一些，但依然不算畅通。等红灯的间隙，贺凛侧头看向俞晚枫，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平板，正望着窗外发呆。
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迷茫，眉头微微蹙着，像是被什么困扰着。贺凛想起前几天在海南的那个夜晚，花园里未能说完的对话，以及俞晚枫匆匆逃离的背影。
“晚晚。”他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俞晚枫回过神，转过头：“凛哥？”
“累了就休息会儿，离公司还有一段路。”贺凛说，语气是惯常的温和，但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什么。
“没事，不累。”俞晚枫摇摇头，重新拿起平板，却发现自己刚才在看什么已经忘了。
车内的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微妙。俞晚枫能感觉到贺凛的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那种专注的注视让他坐立不安。他假装整理文件，将平板电脑上的页面翻来翻去，实际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红灯再次亮起，贺凛停下车，突然伸手过来。
俞晚枫身体一僵，眼睁睁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越靠越近，然后——轻轻将他额前一缕碎发拨到耳后。
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头发乱了。”贺凛说，声音平静，仿佛刚才那个亲昵的举动再正常不过。
俞晚枫只觉得被触碰的地方像被火燎过，热度迅速蔓延到整个脸颊。他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贺凛收回手，重新握住方向盘，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没再说话。俞晚枫假装专注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实际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那个短暂接触。他能感觉到贺凛偶尔投来的目光，温柔而专注，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车子终于驶入公司地下车库，停稳后，贺凛没有立即下车，而是转头看向俞晚枫。
“晚晚，关于那天晚上在花园里说的事...”他开口，语气认真。
“凛哥！”俞晚枫突然打断他，声音有些急促，“我、我想起还有件事要处理，先上去了！”
说完，他几乎是慌乱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逃也似的离开了。
贺凛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俞晚枫匆匆离去的背影，许久，轻轻叹了口气，眼底却浮现出一丝笑意。
“我的天！你们看到了吗？刚才那个眼神！”
“看到了看到了！凛哥看晚晚的眼神也太温柔了吧！”
“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是贺凛在开车诶！晚晚坐在副驾驶！”
“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特别啊！贺凛的助理会开车，平时都是助理开车，但这次居然是贺凛自己开，晚晚坐在旁边！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是私人行程！不是工作！”
“对对对！而且晚晚手里拿的是平板，不是在玩手机，是在工作！就算是私人行程也在工作，这是什么绝世好助理！”
“只有我注意到凛哥给晚晚拨头发那个动作吗？太自然了！绝对经常做！”
“磕到了磕到了！正主又发糖了！”
“话说晚晚的长相真的好乖啊，侧脸绝了，这颜值不出道可惜了。”
“而且你们发现没，晚晚好像很容易脸红？凛哥碰他一下，他耳朵都红了！”
“纯情助理×温柔大明星，太好磕了！”
“姐妹们，#凛晚#超话又热闹了！”
“这对我锁死了！”
俞晚枫冲进电梯，按下楼层键，然后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深深吸了口气。
刚才在车上，贺凛那个动作，那个眼神，还有那句未说完的话...一切都指向一个他不敢深想的可能性。
电梯门打开，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小隔间，关上门，才终于觉得安全了些。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小林发来的消息。
“晚晚，你和凛哥上热搜了！[链接]”
俞晚枫点开链接，熟悉的微博界面跳出来，话题#贺凛俞晚枫同行#赫然排在热搜榜第七位。点进去，最上面就是一组九宫格照片——贺凛驾驶，他坐在副驾驶，两人在车内交谈，贺凛伸手为他拨头发，他低头看平板...
拍摄角度很刁钻，明明只是普通的互动，在镜头下却显得格外亲密。特别是贺凛为他拨头发那一张，两人距离极近，贺凛的眼神专注而温柔，而他...他耳朵红得明显，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评论区的热闹程度可想而知。CP粉们如同过年，路人也纷纷加入讨论，甚至有人开始深扒两人五年来的各种同框瞬间，试图找出更多“证据”。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贺凛。
“到办公室了吗？”
简单的五个字，俞晚枫却盯着看了许久，才缓缓打字回复：“到了。”
几乎秒回：“热搜看到了？”
“嗯。”
“别担心，公司会处理。晚上一起吃饭？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俞晚枫的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落下。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应该保持距离，应该让一切回归正常的工作关系。但内心深处，某个被他压抑许久的声音在蠢蠢欲动。
最终，他回复：“好，在哪里？”
“我订了位置，下班等我。记得从地下车库走，可能有记者。”
“知道了。”
放下手机，俞晚枫将脸埋进掌心。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走向一条可能无法回头的路。但当他想起贺凛在车上温柔的眼神，花园里那句“你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他又觉得，也许这条险路，值得一试。
窗外，北京的夕阳正缓缓下沉，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橙红色。俞晚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城市的轮廓，心中第一次对即将到来的夜晚，生出了模糊的期待。
他不知道贺凛要和他谈什么，也不知道这段关系最终会走向何方。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而他，或许已经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小林发来的新消息：“晚晚，凛哥让我告诉你，晚上不用开车，他送你回家。”
俞晚枫看着那条消息，许久，轻轻弯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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