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书音的话音刚落，展区里瞬间静了下来，中央空调的风声都变得格外清晰，衬得气氛愈发尴尬。
周围原本或低头看产品手册、或低声交谈的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了过来，那眼神里带着惊愕、好奇，还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冷书音后知后觉地攥紧了手里那张皱巴巴的对接会导览图，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脏砰砰砰地擂着胸膛，像是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她刚才是疯了吗？
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着那块嵌着金属边框、屏幕亮得能照出人影的智能厨房中控屏，直言它的操作逻辑“反人类”？
站在冷书音对面的男人，也就是司沐阳，依旧维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落在她的身上。
司沐阳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肩宽腰窄，气质矜贵又疏离。
明明司沐阳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冷书音却莫名觉得，那目光像是带着冰碴子，刮得她皮肤发紧。
“这位小姐。”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司沐阳身边的助理，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年轻男人，他上前一步，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
“请你说话注意分寸。我们沐阳科技的这款产品，是经过上百次用户调研、历时两年研发出来的，获得了三项国家专利，怎么就‘反人类’了？”
助理的声音不算大，却字字清晰，瞬间将周围人的议论声压了下去。
冷书音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梗着脖子反驳。
“专利多不代表体验好！你看这个中控屏的界面，常用的火候调节按钮藏在三级菜单里，老人小孩根本找不到；还有联动功能，非要绑定专属APP才能用，就不能直接做个一键触控的物理按键？”
冷书音说得口干舌燥，想起自己昨晚帮邻居阿姨调试同款智能厨具时，折腾了两个小时才弄明白怎么预约煲汤，一股脑把心里的吐槽全倒了出来。
话一出口，冷书音就后悔了。
冷书音来这儿是找合作资源的，不是来砸场子的。
助理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明显没把冷书音的话放在眼里，正要开口反击，却被司沐阳抬手拦住了。
司沐阳往前走了一步，他比冷书音高出大半个头，微微俯身时，冷书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香。
那气息太过清冽，让冷书音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你说的这两个问题。”
司沐阳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鸣奏，尾音却裹着一层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有具体的优化方案吗？”
冷书音愣了一下。
她只想着吐槽，哪里想过什么优化方案？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要是说不出来，岂不是成了无理取闹？
冷书音咬了咬下唇，大脑飞速运转，把刚才看到的界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硬着头皮往下说，语速虽快，条理却还算清晰。
“比如……把火候调节、定时功能做成悬浮快捷按钮，放在屏幕首页；联动功能可以做两种模式，APP远程控制和本地物理按键并行，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
话音落下，旁边两个展区的工作人员对视一眼，眼里露出了明显的惊讶。
司沐阳静静地听着，没打断冷书音，也没表态，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身侧的展台边缘。
这是司沐阳遇到感兴趣的观点时，下意识的习惯。
司沐阳的目光落在冷书音那张写满窘迫却依旧强撑着倔强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星星，又像揣着一团不服输的小火苗。
这姑娘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帆布鞋上沾着泥点，一看就不是什么业内人士，可偏偏说的那几点，精准戳中了这款产品内测时被用户反馈最多的痛点。
助理在一旁急得直跺脚，低声提醒。
“司总，别跟她浪费时间了，待会儿还有和张董的会面。”
司沐阳没理会助理，而是抬手指了指展区角落的一个显示屏，那里正在播放产品的宣传视频。
“你说的优化方向。”
司沐阳顿了顿，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们的研发团队确实在考虑。”
冷书音猛地抬头，眼底的窘迫还没散去，又涌上来一层实打实的不可置信。
司沐阳看着冷书音这副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司沐阳直起身，恢复了那副疏离冷淡的模样，淡淡道：
“不过，产品研发不是过家家，每一个改动都要经过严谨的测试和成本核算。你刚才的言论，已经影响到我们展区的正常秩序了。”
冷书音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冷书音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攥着导览图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把纸边濡得发皱。
“对不起。”
冷书音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歉意。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司沐阳追问。
“只是觉得这个产品明明很好，却因为这些小细节，可能会流失很多用户。”
冷书音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委屈。
冷书音真的不是来找茬的，只是看到好产品有瑕疵，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周围的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渐渐散去了，只有几个工作人员还在偷偷打量他们。
助理皱着眉，朝冷书音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低声道：
“司总时间宝贵，没功夫陪外行闲聊。”
他说着，还伸手想去推冷书音，却被司沐阳再次拦住。
司沐阳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指尖夹着，递到冷书音面前。
名片是纯黑色的，只印着他的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没有任何头衔，却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司沐阳递名片的动作很随意，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场，仿佛不是在给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机会，而是在下达一个不容置疑的指令。
“拿着。”
司沐阳的语气不容拒绝。
冷书音迟疑了一下，抬头看司沐阳。
“敢说就敢改。”
司沐阳看着冷书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三天后，给我一份详细的优化建议。如果可行，我会让研发团队评估。”
冷书音愣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
她冷书音一个失业人员，凭什么给沐阳科技的产品提优化建议？
像是看穿了冷书音的心思，司沐阳补充道：
“就当是为你刚才的言论，付一份责任。”
司沐阳的话带着几分调侃，又带着几分认真。
目光扫过冷书音帆布鞋上的泥点时，停顿了半秒，却没说什么。
冷书音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名片，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冷书音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名片的材质很特别，摸起来凉凉的，很舒服。
“还有。”
司沐阳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下次再来这种场合，穿得正式些。”
说完，司沐阳没再看冷书音，转身对助理吩咐道：
“去准备和张董的会面。”
助理连忙应下，临走前还不忘瞪了冷书音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算你走运”。
司沐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只留下一道挺拔的背影。
冷书音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名片，愣了半天。
周围的喧嚣声渐渐回笼，冷书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好像，和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男人，结下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梁子。
不对，也不能算是梁子。
冷书音低头看了看名片上的名字。
司沐阳。
又想起司沐阳刚才说的“三天后，给我一份详细的优化建议”，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就算人家只是随口一说，写份建议总不算错，万一，万一真的有机会呢？
冷书音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指尖摩挲了一下名片的冰凉触感，才小心翼翼地塞进牛仔裤口袋，还轻轻拍了拍，像是揣着什么烫手的宝贝。
冷书音抬起头，看了看对接会熙熙攘攘的人群，深吸一口气。
虽然刚才闹了个乌龙，但来都来了，总得把该看的看了，该问的问了。脚步轻快了几分。
不管那个司沐阳是不是开玩笑，她今天来对接会的目的，可是要找酱料原料的合作方呢。
冷书音攥紧了手里的导览图，又低头看了看口袋的位置，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梁子也好，机会也罢，反正她冷书音，从来不是怕事的人。
冷书音转身，朝着导览图上标记的“食品加工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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