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夜色来得猝不及防，墨色瞬间漫过天际。
冷书音一脚把最后一个空纸箱踹到墙角，“哐当”一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撞出几分寂寥。
工作室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光线勉强够照亮那张摇摇晃晃的实木桌，桌面上摊着外婆留下的旧菜谱、一沓画满涂鸦的草稿纸，还有几个豁了口的玻璃罐子。
空气里还残留着白天试做酱料时的味道。
豆瓣酱的咸鲜混着小米辣的呛辣，隐隐还有点螺蛳粉汤底的酸臭味，说不上好闻，却透着一股鲜活的烟火气。
冷书音揉了揉发酸的膝盖，拖着步子走进屋里，一屁股坐在吱呀作响的折叠椅上，掏出手机刷起了之前发布的创业帖子。
评论区里依旧吵成一锅粥。
有人敲着键盘嘲讽“螺蛳粉味辣酱？
怕不是黑暗料理界的天花板”，有人阴阳怪气“小姑娘家家不好好躺平，偏要瞎折腾”，偶尔有一两条好奇的留言，也很快被淹没在吐槽里。
冷书音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
懂个屁，姐做的不是辣酱，是颠覆味蕾的快乐！
冷书音何尝不知道这想法有多疯批？
市面上的辣酱不是走香辣老路子，就是玩蒜蓉小清新，千篇一律得让人犯困。
谁会脑洞大开，把酸笋的臭、螺蛳的鲜，一股脑揉进辣椒糊里？
可她偏不信邪。
失业那天，李曼抱着胳膊站在她工位前，阴阳怪气的话还在耳边打转。
“冷书音，你那点小聪明，也就配在格子间里抠抠搜搜做运营，真要自己当老板？别到时候连房租都交不起。”
就是这句话，像根刺扎在冷书音心里，拔不掉，只能憋着一股劲，非要做出点样子来。
冷书音把手机扔到桌上，伸手拿起外婆的菜谱。
泛黄的纸页上，外婆娟秀的字迹写着酱料的基础配比，旁边还画着小小的辣椒和花椒图案。
冷书音记得小时候，外婆总爱在院子里的石磨旁做辣酱，磨好的辣椒糊裹着热油的香气，能飘满整条巷子。
那时候的酱料，是带着家的味道的。
可现在，冷书音要做的不是家常辣酱，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脑洞酱料”，得有记忆点，得让人吃一口就忘不了。
“第一步，先确定核心风味。”
冷书音喃喃自语，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螺蛳粉味的关键是酸笋和螺蛳汤的鲜，臭豆腐味的重点是卤汁的醇厚……”
冷书音一边念叨，一边打开旁边的玻璃罐。
罐子里是冷书音白天从菜市场淘来的酸笋，闻着酸中带臭，臭里藏香。
冷书音捏起一根，放进嘴里嚼了嚼，眉头瞬间皱成了川字。
太酸了，而且少了点螺蛳汤的鲜味，直接加进辣酱里，肯定会喧宾夺主。
冷书音起身翻出之前买的豆瓣酱，挖了一大勺放进碗里，又加了两勺剁碎的小米辣，淋上烧热的菜籽油。
滋啦一声，香气瞬间涌了上来。
冷书音尝了一口，点头又摇头。
“辣度够了，鲜味差了点，而且没有螺蛳粉的灵魂。”
怎么办？
冷书音托着下巴，盯着桌上的食材发呆。
窗外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搅得冷书音心烦意乱。
冷书音想起夜市上外婆做的那碗辣酱，明明用料简单，却能让人吃了还想吃，靠的就是食材之间的平衡。
对，平衡。
不能让酸笋的味道盖过辣椒的香，也不能让螺蛳汤的鲜抢走酱料的风头。
冷书音眼睛一亮，转身翻出冰箱里剩下的螺蛳肉。
那是冷书音昨天特意买的，本来打算煮螺蛳粉吃，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冷书音把螺蛳肉剁碎，放进锅里炒出香味，又加了一勺生抽和少许白糖提鲜，然后倒进刚才调好的辣椒糊里，快速搅拌均匀。
新熬的酱料盛在白瓷碗里，红油裹着细碎的螺蛳肉，酸香混着辣意直钻鼻腔。
冷书音舀了半勺送进嘴里。
先是酸笋的鲜酸炸开，接着螺蛳的咸鲜漫过舌尖，最后是小米辣的后劲涌上来，豆瓣酱的醇厚在喉间打了个转，留下绵长的香。
“有门儿！”
冷书音眼睛亮得像星星，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可还没等冷书音高兴太久，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冷书音尝了尝剩下的酱料，发现静置了几分钟后，酸笋的味道又变得突出了，而且酱料的质地有点稀，不像市面上的辣酱那样浓稠，不利于包装和储存。
冷书音的兴奋劲儿瞬间被浇灭了一半。
冷书音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碗里的酱料，有点泄气。
创业果然不是靠脑洞就能成的，光是一个螺蛳粉味辣酱，就有这么多门道。
冷书音抬手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朋友发来的消息，问她创业进展怎么样。
冷书音犹豫了一下，回了句“还在调试配方”，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冷书音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更不想听到那些“我就知道不行”的话。
冷书音起身倒了杯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让冷书音清醒了不少。
冷书音盯着碗里的酱料，忽然想起之前做电商运营时，学到的产品优化逻辑。
核心卖点要突出，产品痛点要解决。
她的核心卖点是“脑洞口味”，痛点就是口味失衡和质地过稀。
想通了这一点，冷书音重新振作起来。
冷书音翻出玉米淀粉。
比起土豆淀粉，玉米淀粉勾芡的酱料更透亮，不易出水。
又抓了几颗老冰糖敲碎，甜味能压下酸笋的冲劲，还能提鲜，比用白糖更有层次感。
冷书音一边调整配比，一边不停试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一次、两次、三次……
碗里的酱料换了一碗又一碗，桌上的草稿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配比数据。
“酸笋50g，螺蛳肉30g，玉米淀粉5g，老冰糖3g……”
“不行，淀粉多了，口感太糊。”
“冰糖少了，压不住酸味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夜色越来越浓。
冷书音的舌头已经被辣得发麻，味蕾几乎失去了知觉，可她还是不肯停下来。
冷书音瘫在椅子上，看似蔫蔫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摩挲着外婆的菜谱。
嘴上念叨着“不行就算了”，心里却憋着一股劲。
她不是非要赢，只是不想让那些说她“异想天开”的人，看扁了自己。
冷书音深吸一口气，重新挽起袖子，往碗里加螺蛳肉。
这一次，冷书音减少了酸笋的用量，增加了螺蛳肉的比例，玉米淀粉的量精准到克，还加了少许蚝油来增香。
冷书音把调好的酱料放进锅里，小火慢慢熬煮，并不停搅拌，直到酱料变得浓稠红亮，香气四溢。
熬好的酱料盛在白瓷碗里，油光锃亮，红得诱人。冷书音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小勺，吹了吹，放进嘴里。
这一次，味道刚刚好。
酸笋的酸被老冰糖和蚝油中和得恰到好处，螺蛳的鲜融入了每一丝酱料里，辣椒的辣带着柔和的后劲，质地浓稠却不粘腻，咽下去之后，嘴里还留着淡淡的香。
冷书音愣住了，舌尖的麻意还没散去，一股热流猛地撞进眼眶。
失业的委屈、凑钱的难堪、被骗子刁难的窘迫、李曼的冷嘲热讽……
一瞬间全涌了上来。
冷书音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指尖沾了湿意。
原来自己哭了。
不是难过，也不是委屈，是那种憋了很久的劲，终于有了着落的释然。
冷书音看着碗里的酱料，又看了看窗外的夜空。
远处的路灯亮着，像一颗颗星星，照亮了城郊的小路。
工作室里的台灯还在亮着，光线虽然微弱，却足够照亮冷书音眼前的路。
冷书音拿出手机，对着罐子里的酱料拍了张照片，照片里的辣酱红油透亮，裹着细碎的螺蛳肉，看着就诱人。
冷书音盯着照片看了半天，脑子里已经蹦出了新点子。
臭豆腐卤汁酱、榴莲芝士辣酱，甚至可以搞个“暗黑酱料盲盒”。
冷书音想着要不要发个朋友圈，就算没人买，也算给自己的心血留个纪念。
可这只是第一步。
冷书音心里清楚，接下来还有无数种脑洞口味等着她去尝试。
创业的路还很长，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坑在等着她。
但那又怎么样呢？
冷书音抬起头，看着台灯下自己的影子，眼神里满是坚定。
她的脑洞酱坊，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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